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李文光还活着,李梅也很漂亮,那时候李梅不叫李梅,李文光总是亲切地叫她梅子。
她爱笑爱打扮。总是穿着整齐、干净、利索,很喜欢照镜子,每天早上起床后先照着镜子,把自己收拾一番,一边往脸上抹些瓶瓶罐罐的东西,一边问我:“儿子,妈妈美吗?”
我说:“美。”
她转过身来,又把那玩意往我脸上抹一些说:“这叫雪花膏,能让人变美。”又涂上口红,在镜子里照了又照,直到满意了脸上露出迷人的笑来,走到李文光跟前甜蜜地问他:“漂亮吗?”李文光笑着说:“我家梅子是全村最漂亮的。”
她喜欢穿高跟鞋,就连去地里拾麦子,也要穿高跟鞋,她也喜欢穿裙子,小碎花裙、红的黄的明亮的,柔软的缎子裙,棉麻的格子裙。
她手脚总是冰冷的,冬天里,她脱了鞋就把脚塞进李文光的怀里,李文光搂着她的脚使劲地搓着,她也会把那冰冷的双手塞进我的怀里、后领口里,笑呵呵地说:“儿子,冷吗?”我使劲地摇着头。她又说:“以后娶了媳妇,也要好好疼她呀!”我又使劲地点点头。
她笑了,笑的温暖又好看。
李文光当过兵,他个子很高,身材很端正,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他不怎么笑,但人很温和。从部队退伍后开了几年卡车,挣了些钱,后来自己又买了辆卡车开。
他很爱李梅也很惯着她,夏天不让她去地里干活,说太阳大、天热会晒黑的,冬天风大太冷手会冻着的。当然了,李梅并不好吃懒做,李文光出车好几天半个月时间,家里的活儿同样被她照顾地井井有序。
李文光每次出车回来都会带好多好多东西,他会给李梅带丝巾,雪花膏,也会给我带各种各样的玩具,给爷爷奶奶带各种各样的吃食点心。不出车时,李文光会开着他的卡车,带着李梅和我到处逛,在田间地头他说他是大马,驾着我飞快地在前面跑,李梅跟在后面追,她往往追不上我们,因为她穿着高跟鞋。李文光力气很大,他经常能把我高高地举起来抛向空中,再稳稳地接住,这时,要是被李梅看见了,她会笑着说:“你慢点,别把我儿子摔着了。”在他的一抛一接中,我看见天空湛蓝的像大海,云朵洁。
他带着我爬上高高的山垛上,指着北边的方向说:“我的部队就在那里,儿子,你以后也要去当个军人。”我们还一起去过遥远的城里,给李梅买衣服,带我去城里,吃最好吃的奶油蛋糕和冰淇淋,还在电影院一起看过电影,在游乐场坐过旋转木马。
那时的李文光和李梅都很幸福吧!
李承也很快乐吧!
直到有一天,李文光出车再也没回来。那天,院子里来了很多陌生的人,李梅哭得撕心裂肺,哭晕了好几次。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她嗓子哑了,再也哭不出声了……
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哭不闹,我以为她死了。惶惶不安地爬上床,摇着她胳膊,我说我饿,她毫无反应,第三天我饿得浑身无力,又去叫她,她从床上爬起来,拉着我就打:“你就知道饿、饿……你为什么不哭?你爸爸死了,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哭?”我被她吓着了,也被打疼了,然后哇哇地嚎啕大哭,她搂着我哭的更大声,更难过。
那是她第一次打我。
从此,她再也没笑过,也不打扮了,她把口红和雪花膏放进了抽屉里,高跟鞋和裙子锁在了柜子里,她再也没问过我,“妈妈美不美?”
从此,我的玩具再也没更新过,我再也没去过城里,也再没吃过奶油蛋糕和冰淇淋,也没再仔细看过天空,什么时候从蔚蓝变成了雾霾色。
更可怕的是,那年冬天的一个夜里,有人翻墙进了院子,撬开了屋子的门,熟睡中的李梅惊醒了,黑漆漆的屋子里,手无寸铁的她,尖叫着哭喊着,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惊恐万分,瑟瑟发抖。寂静的黑夜里,李梅的哭喊声尖锐又刺耳,惊醒的左邻右舍纷纷赶来,坏人趁机消失在夜色里。
从此,那个暗夜里的黑影一直跟随着我们。一到晚上李梅就神经兮兮地,她会反反复复地,确认着院门有没有关好,房门有没有上锁,她会用椅背桌子从里面顶住房门,会在炕头放一把锄头,枕头底下放把剪刀,成夜成夜的不关灯。
我们紧紧地搂抱着彼此,但凡屋外有点风吹草动,我总能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无数个漫长的夜里,她常常在梦魇里啜泣着,久久都不能醒来。
我小心翼翼地,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我总是在盼望着能够快点长大,长大了,我就能保护她了,长大了,就不怕黑夜了,然后,我会逮住那个半夜敲门的人,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在别人欺负和误会她的时候,我会勇敢地站在她面前,然后还击回去。
可怕的是每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长大,而她渐渐在苍老……
直到有一天,我把村里那个经常欺负我、辱骂李梅、比我高、比我壮、比我大两岁的坏蛋,打的头破血流,那一刻我觉得我长大了,于是我无比自豪,带着胜利的雀跃回到了家,结果等着我的,是李梅不问青红皂白的一顿狂凑……
一切都在变,变成了我们都讨厌的样子。
可究竟是什么改变了我们,谁也说不清楚。我想是那些无边无际的日日夜夜,是那些煎熬地春夏秋冬,是周围人们冷漠的眼神……时间变得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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