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二叔带着几个乡亲来接我,我果然已经退烧了。
“我爹和我娘呢?”
二叔没回答,只说:“以后你就和二叔过了,二叔待你会像亲生的一样。”
自那天起,我成了二叔家的孩子。
二叔的老婆死得早,家里没男娃儿,只有一个女儿。忽然得了一个儿子,二叔别提有多开心了。
吃晚饭时,他让我叫他做“爸爸”,我沉默着没说话,二叔也不生气。
我是个男娃儿,所以他对我有耐心,愿意给我时间。但对他女儿,二叔就没那么客气了。
白月梅只因吃饭时比我先夹菜,就被二叔将筷子打掉,大吼着让她滚下桌,去屋角吃饭。
“女娃儿就是不懂事!”二叔大声喝骂,见我也被吓到,才稍稍收敛。
晚上,二叔要白月梅给我洗澡,她最初不愿意,挨了几鞭子后,便不得不去给我烧水。
我泡在木桶里,月梅姐蹲在外面给我擦身体。
我见她手臂上都是淤青,就问她要不要一起洗。月梅姐眉头一皱,骂我这么小年纪就会欺负人。
那年我四岁,或许比旁的孩子开智早些,但也没到能听懂月梅姐话中含义的地步。
“我不欺负你,我不打人。”
月梅姐皱着眉,“你今天不欺负我,长大了总会欺负人,男人都是这样。”
我不知该说什么,就闭着嘴不说话了。
月梅姐见我可怜,便说了一句,“也怪我,你今天没了爹妈,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没了爹妈?
这句话刺激到了我,让我坐在桶里嚎啕大哭起来。
正抽烟的二叔闻声冲进来,也不问,就揪住月梅姐的头发,用烟头去烫她的手臂。这让我记起娘被爹拖出去打的那一幕,连忙冲出浴桶,抱在月梅姐身上。
二叔于是不再打她。
这一闹腾,洗澡水泼了出来,将月梅姐淋透。单薄的衣服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弱的美。
二叔盯着月梅姐的身体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你也洗个澡。”
说完就出了门。
只是让月梅姐洗一个澡而已,她的表情却比被烟头烫时更害怕、更痛苦。
“姐……”
我想安慰她两句。
“别叫我姐!”白月梅忽然发疯一般,一巴掌拍在我身上。
我没哭,甚至没出声。因为我知道,我一哭,月梅姐又要挨打。
为什么每次我哭时,都是女人替我挨打呢?
四岁的我,根本想不明白这么深奥的问题。
月梅姐或许是觉得不该拿我撒气,又将我抱住。
“我为啥不是个男人?天要生我下来,为啥不让我做个男人?”
也不知她是在问我,还是在问天。
是夜。
我辗转难眠。
也不知到了几时,我终于有了一点睡意,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背着月光,我看不清来人的脸,但能看清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刀。
我还能闻到那淡淡的血腥气。
我被吓得紧紧闭上了,装作睡死。
来人轻手轻脚走进来,然后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这里本是月梅姐的房间,我来后,月梅姐就被赶到了更小的偏房去睡。
是小偷?
我瞧瞧眯起眼,恰好看见对方从抽屉的夹层里,翻出一叠零碎的钱。
那人将钱揣进怀里,然后就提着刀,朝床边走过来。
我连忙死死闭上眼。
对方在床边停在,冰冷的刀锋贴在我的脸上。
“我知道你在装睡。”
竟然是月梅姐的声音!
我睁开眼,但对方已经转过身,提着刀离开了房间。
月光下,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次日清晨。
一声惊呼将我惊醒!
“死人了!又死人了!”
死的是我二叔。
他睡着时,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发现死者的人是二叔的工友,他来叫二叔出工,却意外发现二叔已经死在床上。
二叔死后双目瞪圆,无论如何都不肯闭眼。
乡人都说二叔死得冤。
至于月梅姐的失踪,竟然没一个人注意到——想来也是,谁会关心一个女娃呢?
而我,我又失去了一个家。
二叔为人仗义,除了喝酒后爱打女人外,没有什么缺点——不过在乡人眼里,这也算不得什么缺点。因此他的名望很不错,死后,许多人都来帮忙归置。
我的去处,也就成了最令人头疼的问题。
有人提议将我送到娘家去,但我娘是外地人,村里也无人识得。
更无人想收养我,我从村里的福星,变成了一连克死两家人的灾星。
最后,还是二叔的工友出了个好主意。
将我送到镇里的林家去,给林家的做个便宜儿子。
林家是镇里的大户,林老爷子靠棺材铺起家,后来去倒卖陪葬品,发了大财。或许是损了阴德,小孙女刚出生就患了重病,全靠药物吊着一条命。
如今,林家正缺个八字吉祥的男娃儿。
工友说,他算过了我的生辰八字,恰好就符合条件。
当天,工友背着我去到镇上,敲开了林家的朱门。
开门的人是个老鼠眼八字须的管家,他与工友似乎是旧相识。
“娃儿你带来了?”
“你瞧,这不就是!”
“八字对得上吗?”
“八字对不对得上,还不是凭你一张嘴!”
“可不能让小娃儿说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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