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道,“不如就再加一句,‘你今日若降于我,他日则必将名垂青史,然你今日若不降于我,来日说不定便要遭千刀万剐’。”
范文程犹疑道,“千刀万剐?”
努尔哈赤点头道,“反正都是随便说说,那干脆就说得再夸张一点儿,有熊廷弼的前车之鉴,谁知道明国皇帝会不会对下一个忠臣更加心狠手辣。”
范文程道,“明国皇帝似乎并没有昏庸到如此地步。”
努尔哈赤笑了一声,道,“这可不好说。”
范文程道,“您对明国的情形似乎过于乐观了。”
努尔哈赤笑道,“明军畏我八旗如畏虎,朕为何不能乐观一些?”
范文程搁下了笔,道,“那奴才就不得不说一句了,即使大汗打赢了这一仗,成功入了山海关,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真正征服明国。”
努尔哈赤淡笑道,“朕知道,宪斗是在说朕年事已高,倘或后继无人,即便朕自起兵以来未尝有过败绩,这些年朕在辽东施行的种种政策,恐怕终究是人走茶凉。”
范文程忙跪下道,“奴才不敢。”
努尔哈赤冲他摆摆手,相当宽和地笑道,“朕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但是朕不在乎。”
范文程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
努尔哈赤道,“人要是太贪心了,连长生天都会降下惩罚的。”
努尔哈赤说罢,低下头去,又“喀嗒喀嗒”地开始拨弄起佛珠。
范文程这下尴尬了,他本来是想借势替向来赏识他的皇太极说些好话的,没想到努尔哈赤压根就不接他的话茬。
现下后金在辽东的统治实则并不稳固,究其原因,除了汉人对女真人的天然反感之外,终究还是努尔哈赤这几年屠戮太过。
范文程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想他投奔后金,就是奔向功成名就去的,倘或努尔哈赤本身就不想功成名就,或者功成名就了也卯足了劲儿地不用汉人,那他范文程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吗?
但怎么说也不可能不用汉人啊。
范文程在心里琢磨,别说努尔哈赤这种本身就精通汉语汉俗的,就是成吉思汗那种一个汉字都不认识的,传到第二代,不照样得用汉人来当官吗?
范文程想了想,又开口道,“大汗是在念经吗?”
努尔哈赤笑道,“不是,这黄教的经,都是专门由学经僧人来念的,朕念了也没用。”
这下范文程是真接不上话了。
倒是努尔哈赤主动向范文程解释道,“心诚则灵,只要朕心里相信,念不念经又有什么关系?”
范文程张了张嘴,更加觉得后金最值得他效忠的只有皇太极一人。
努尔哈赤道,“打仗还真是要讲点运道的。”
范文程附和道,“那是,那是。”
努尔哈赤笑道,“宪斗啊,朕知道你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但是朕就是觉得朕的父亲……李成梁一直在长生天那里默默地保佑朕。”
“当年熊廷弼一来辽东,就说李成梁罪可至死,如今他被传首九边,被他毕生所效忠的明廷论罪处斩,安知不是李成梁借朕之手在报复于他?”
范文程只得道,“广宁之战,确实胜得过于轻松,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努尔哈赤摩挲着佛珠道,“朕觉得李成梁……不,朕觉得父亲这一回还是会保护朕的。”
范文程问道,“为何?”
努尔哈赤微微笑道,“他生前lùn_gōng被神宗皇帝敕封为‘宁远伯’,如何会不愿意见朕取得宁远城?”
范文程定睛看去,只见老汗王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一种少年人才有的青春光彩。
努尔哈赤笑了一笑,将手中的佛珠串搁在了范文程写好的劝降信旁,“你知道朕最后一次去北京朝贡是哪一年吗?”
范文程道,“是万历三十九年。”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他脸上的神情露出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狡黠,好像他还是那个摇尾乞怜的小鞑子,“不,是万历四十三年,朕在赫图阿拉称汗的前一年,还用大明属臣的身份进京朝贡,你没想到罢?朕的父亲当时也没想到。”
范文程捧场道,“大汗您可真是有勇有谋,非常人所能比。”
努尔哈赤笑道,“没办法呀,宪斗,朕的父亲在万历四十三年去世了,朕那一年要不去北京,就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范文程欲言又止。
他察觉得出,努尔哈赤的笑是很孤苦的。
只是他想,难道起兵造反之人不应该都是自负独有一番雄才大略,想要开创不朽之盛世,创不世之伟业吗?
怎么这老汗王絮絮叨叨的,话里话外,讲的都是李成梁的事?
给李成梁当义子、对汉人极尽巴结奉承的经历,难道就这么值得自豪吗?
这不符合历代起兵造反之人的性格规律啊。
范文程思来想去,又试探道,“大汗若能攻入北京城,成为九五之尊,则李成梁身后之名,必得天下公允之论,而流芳百世。”
范文程觉得,努尔哈赤对李成梁的态度虽然诡异,但是很能说明问题。
如果努尔哈赤连李成梁都能原谅并在他身后给予高度评价,那对于其他汉人,肯定不会太过残忍的。
范文程这样安慰自己,后金在辽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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