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眼见着日中了,吴用腹中作响,不待吴用尴尬,贾琏一把扯住,将吴用往荣国府带。
“学究现在未有下榻处,正好且去我家中暂住,若不斩鸡头烧黄酒,哪里能表我等兄弟一遭!”
吴用自无不乐意,他现下穷酸至此,暂且依附兄长也不算卑贱,日后多报答就是。
京都中,凤阁列九金重玉,龙楼显一派玻璃。花街柳陌,楚馆秦楼,豪门富户呼卢会,公子王孙卖笑来。
吴用跟在贾琏一边有说有笑,再看这京都地界,只觉得无限风采。转到一处老街,此处人烟较少,行人默默,两边街坊端的是大家风范。
到了一座黑油大门前,门口数个守门者齐齐躬身问好,吴用惊了一遭,指着远处两座石狮子道:
“这里是何处人家?”
“这位先生,此处乃是荣国府!”门口小厮作答,同时也在暗自打量着吴用。平日里与琏二爷来往的都是四王八公的子孙,这次见是个穷酸文人,门人心里不免轻视了几分。
“学究,快些进来。”
不待吴用多想,贾琏便热心招呼他进门,在花园东院亲自为吴用选了个舒适客房住下,又去寻了府中的管事,拨来两个三等丫鬟早晚伺候。
吴用几时受过这番礼遇,首先惊讶于贾琏门第之高,以至于所产生的几许忐忑也慢慢消融。
却说贾琏吴用两人忙着斩鸡头烧黄纸结拜的时候,他归来的消息已经惊动了大房的当家人贾赦。
昨日贾琏在王夫人面前摔了茶杯,周端家的就捧着碎片来寻大房夫人刑氏,明里暗里的要刑夫人拿出章法来,不然说不得二房就要告到贾母那边去,治贾琏一个不敬长辈的错。
刑夫人是大老爷贾赦的继室,一向爱财,对旁人一言不听,一人不靠平日里一两细银都恨不得拢到手中。刑夫人当下三两句就打发了周端家的,然后将贾琏摔茶杯的事告诉贾赦,推说自己到底并非贾琏生母,请老爷贾赦亲自处理这事。
于是,此事就闹到了贾赫面前。
贾赦虽说承了荣国府的继爵一等将军,但可惜荣国府的产业都在二房手里,上面还有个贾母压着,所以素来只有在大房这里才能撑起一等将军的威风。
听说贾琏在外头折了他的面子,贾赦今日用了早饭后少见的不往小老婆的院子里钻,只等着贾琏回来要教训他一顿。
这一等,贾赦就等到了日中时分,听了府中小厮传言说贾琏拉回一个书生要结拜。
“荒谬!”
贾赦哪管那么多,叫人去吧贾琏叫来东院上房,劈头盖脸的就骂,浑然不顾贾琏如今是个已经娶妻的人。
“平日里怎地看不出你这狗东西胆子这般大?蠢货一个!你要打要砸岂能当着二房的面,这不正是好给老二那边发作的理由,你莫非是得了谁的好处,想着在老太太面前害我?”
说来好笑,贾赦骂得不是贾琏在二房摔杯子,而是他不该当着王夫人的面摔。
贾琏自是由着他骂。若是再有一次,他定然还摔,不然还任凭王夫人把那贼婆子一家拉到他面前不成。
贾赦见他油盐不进,也骂得累了,要是往前他说不得一脚过去,但这次贾琏也算是落了二房的脸,所以要说贾赦这次真有多生气都也是不尽然。
最终贾赦摆摆手道:“这月的例钱停了,也叫你这混账东西长点记性。”
似贾琏这般长男,且还结了婚,府中的例钱自然是不少的。扣了贾琏的月例,足够贾赦老爷花天酒地好几日。
贾琏离了上房,心中愤愤不已。大丈夫本该纵情天地间,偏偏他每天要受这等腌臜气。
待转到吴用所在的客房这边,吴用见他脸上郁闷,不由的细问缘由。贾琏正要找适合的人倾诉,便叫兴儿备来酒席,一盅盅的喝着,将府中的荒诞事道来。
二房要府中大权,但绕不过贾赦这个一等将军。贾赫自知不讨老太太的喜,于是每日不去谋官,只变着法子的从府内公中捞钱补私。
两房争斗,以至于偌大的一座荣国府在朝廷中,竟然没有一个姓贾的人在经营!
荣国府大房贾琏,以及他异母庶出的贾迎春和幼弟贾琮,二房已故的贾珠,以及下面的贾元春、贾宝玉,庶出的贾探春、贾环,他们这些贾家玉字辈的人,都是受了上面长辈的波及。
府中只知道琏二爷近日暴躁了许多,却不知他心中跟个明镜似的,如今贾府还享受着上面两代国公的富贵,但照着两房人这般斗下去,谁知道哪日好一座国公府就衰败了。
贾琏喝酒好似牛饮,不多时就醉了,唉声叹气,着实不堪。
吴用从两人共饮沦为陪酒,听得贾琏满腹牢骚,竟然大多不是对荣国府二房,而是对自己亲爹贾赦,不由劝道:“哥哥还是放宽心,毕竟孝字为大。有句话怎生说的:就是当爹的要杀儿子,儿子也要自觉把头伸过去,免得老爹一刀砍不死累着了。”
“世间哪有这般道理…”贾琏嘀咕着,他近来越发看不起贾赦欺男霸女的行径,二房的人虽说可恨,但到底还要注意着自己名声。王夫人装模作样的整日礼佛,二老爷贾政除了每日去工部当值外,就是和一干养着的清客闲谈。
放眼望去,整座荣国府中,除了已故的贾珠,贾琏竟觉得没有一人能让自己看得过眼。
贾琏醉眼朦胧,喃喃道:“若是哪天父亲真要砍我倒好,我正好跑去寻甄老道长出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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