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和县城里,素缟一片,不过没关系,不到一天就被雨淋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活人活着都很难了,实在没有功夫去搭理死人的事情,毕竟连尸体都没有一具。
太子从金州派了五千平靖卫过来,董祥以为是救灾来的。
谁知道是督促铜矿开采来的,平靖卫第八天开过来,董祥当天就被父亲推举上去进补了录事参军,手下管着一千五百人。
府令大人笑呵呵的拍着董祥的肩膀,打量着董祥身上崭新的盔甲:“祥子长大了,也成了同僚了,等两年就能和焕焕成婚了。”
董祥带着自己的部下,一路开到了矿上。
同时还有从青陵城、董家镇和周边县征发来的两千五百民夫,冒着能淹死人的大雨,在矿坑中开始挖。
矿坑东边挖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方便把积水流到运河里去。
一百三十里的运河上还有太子专门派人征发的两万多民工专门用来拓宽河道。
董祥站在矿坑边上,看着坑里面的人,有认识的,又不认识的,挥舞着铲子、锄头,不停的挖,不一会刚到脚脖子的积水就到了腰间。
缺口那里有个司马,手中的鞭子就没停过,一个劲的让民夫们把缺口再挖的大一点,深一点。
董祥已经在矿坑边上呆了三天,住的帐篷换了两次,因为不安全。
矿坑边缘已经塌了三次了,下面的矿洞早不知道已经挖成了什么样子,雨水一灌,上面的民夫再一挖,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
董祥只得将自己部下的营地北移,再北移,几乎都快靠在了董家镇边上。
晚上和衣带甲睡下之前,总是能模模糊糊的听见镇子里面的哭声,还有笑声。
董祥觉得这笑声一定是丫丫的。
丫丫早在雨下的第五天就疯了,一个劲的想要往矿坑跑,嘴里喊着:“我男人,我男人在那里,我男人在那里等我给他送饼子。”
丫丫手里篮子中的饼子早就被雨水泡的鼓鼓囊囊,董祥实在不忍心,丫丫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一起在池塘里游过水被家里人揪回去过。只好叫手下把她拖回去,镇子里的妇女们守在她身旁。
妇女们不认什么字,只是一个劲在她耳旁喊:“你男人死了,别去了。”
丫丫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身孕,五个月了,开始显怀了。
这两天丫丫似乎已经接受她男人死了的现实,又似乎没有。
但是自从昨天去看了一次丫丫之后,董祥就再也忘不了丫丫抱着肚子朝他笑着说的一句话:
“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有福气,死了能穿好看的花衣裳(寿衣)。”
董祥临睡前和着流到嘴里的泪,喃喃的说出一句对丫丫的话:
“你男人,死了也穿不上,他的尸体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丫丫一直守着的,董祥专门吩咐人帮忙匆匆下葬的棺材里,什么都没有,可能只有丫丫给他送饼子的篮子。
最起码,他还有个棺材不是吗?董祥安慰着自己,终于睡着了。
早上醒来,庆幸填满了董祥的心,庆幸自己这几天实在太累了,不然的话又是一个被噩梦搅醒的夜晚。
大雨已经下了十一天,这天董祥被换了下去,还有他手下的一千五百平靖卫,在矿坑边的这三天,就连董祥的部下都有三个人被冲进了洪水了,现在已经能叫洪水了。还有一个人被埋在了塌下来的山泥里,就是那个一个劲的让把缺口往深里挖往大里挖的军司马,他被缺口冲垮的泥埋住了,连带着他的那根皮鞭子。董祥没打算把他挖出来。
两千五百民夫又有七十几个没能爬上矿坑。
董祥一身疲惫的回到董家镇自己家的大宅子,父亲不在,父亲在运河边上监督两万多民夫,还带着他的四个小妾。
进了自家的大厅,发现焕焕也在,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董祥刚一开口叫她,焕焕就冲进了董祥的怀里,带着哭腔的小声抱怨:“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一天了,我听他们好多人说,矿上出事了,许多人都没回来,狗子、二蛋还有...”
焕焕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董祥堵住了嘴巴,用董祥自己的嘴巴。
董祥这几天在矿坑边的所有不解、怀疑还有迷惘,统统都发泄了出来,在焕焕的身上。
这一夜,不只是董祥很疯狂,焕焕也一样,希望用对方的身体填补自己内心的不安。
躺在床上,抱着焕焕,仿佛外面的雨都小了许多。
焕焕挣扎着起身,看着自己祥哥这三天被泡得发白的脚,心疼问了一句:“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问谁都不肯和我多说,只说是出事了。”
董祥把焕焕重新拉到自己的怀里。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小声的安慰着焕焕,也安慰着自己。
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
“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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