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我没有。
恍惚过后,我发现自己像一只八角章鱼一样攀在一副健硕的身躯上。再往上看,是萧崇挂满薄汗毫无血色的脸。
他一只手攀在崖壁突起的枯树干上,一手死死搂住了我的腰腹。
我们就这样挂在了万丈悬崖的半空中,陷入了与老天对峙的奇怪僵局中。
“不要往下看!”萧崇喘着粗气说道。
他不提醒还好,这么一提醒我就更想看了。于是我叛逆地低头,看见了遥远山底一滩殷红的血色。
脑中似有惊雷炸过,我混身胆寒。连日来混混沌沌的脑瓜子,也恢复了难得的清明。
“你这又是做什么?”刚刚明明不想救的,现在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你闭嘴!不要动!”此刻两个人的重量全都系在他的一只胳膊上,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的力气来跟我说话。
我抬头,听见岸上已经乱作一团。戴从云趴在断崖边活生生哭成了一个泪人。
我长叹一口气,“你们这又是何苦,既费劲心思要置我于死地,如今为何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萧崇身子一僵,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因为用力而变得涨红。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知道王爷能否大发善心让我死个明白?”
萧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并未接话。
那我就当他同意了,接着问道:
“我知道毒是戴从云下的,你知道吗?”
“......”
“你肯定知道对不对?所以你才会不仅没有追查下去,还禁了我的足,为的就是不让我去找你的二夫人复仇?你还压下了连枝,希望借她的口洗清我对戴从云的怀疑?可是连枝是我的贴身婢女啊,你们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连枝是母亲赐给你的。”
“也对。”是我自视甚高,自作多情了。我喉中如置火炭,发出的声音滞涩艰难,“那高墙深院,满屋子的忠仆厚主、挚爱夫妻、骨肉血亲,我一个人孤零零得来,也当是孤零零得走。”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崇从上俯视我,似有很多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还有一个问题,连枝每日给我喝的是药.....还是毒?”
他看着我,目光中有些不忍,“是药。”
“为何?”为什么一边给我下药,一边却想救我?
“从云确实害过你,但只有那一次,并不致命。你身上的毒是从你方相府里带出来的......想要你死的是方家的主母。”
我偏过头,有一丝不解。
萧崇停顿一瞬,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出了真相,“当日许给我丰邑王府的,本应是你的二妹妹。而你,是要去嫁给翰林家的傻子的。”
我怔怔的,回想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所有逻辑断点都被连接上了。
原来是我鸠占鹊巢,才引来方家主母痛下杀手。
李格的猜测已经验证了一半。原来,方映秋真的死了,而且是被她方家人毒死的。
“你好好抓紧我!”
我们被吊在半空中,时间拖得太久。萧崇一只手已经无法负荷,只得松开我的腰腹,两只手都攀上了那枯树干。我只能靠自己扒在他身上才得以不掉下去。
崖顶上的人七手八脚正在往下放绳子。戴从云和连枝趴在边上哭的几乎快断了气。
那绳子落到眼前,萧崇腾出一只手,费力地想将那绳子系在我的腰间。
“萧崇......”我抬头看向他,“你不好奇吗?为什么在不知道那汤药是药还是毒的情况下,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全都喝下去?”
萧崇手上捏着绳子,歪过头看我,似是十分不解。
“因为你们想要的,恰好也是我想要的。”
我目光悲戚而言带解脱,萧崇先是疑惑,而后突然被点醒一般,双目骤然圆睁。那眸中渗出的复杂情绪是我以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
恐惧、悲伤、后悔、愤怒......
我松开双手,看着身边的事物正在以光速向上升起。山不是山,是高耸的参天大楼;树也非树,是闪烁的霓虹灯塔。林中惊起的飞鸟也变成了马路上高速行进的汽车。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李格站在人群中在朝我挥手。
风声猎猎,耳内像被人灌了水一样嘈杂非常。
我仰面看见萧崇双唇开合,可是他在说些什么,我全然听不到了。
我的世界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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