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来晚,他还能见到西域深处的大唐疆土。
刀不孤没有动作,也许另有打算,便朝着血泊里的男人介绍道:
“李唐高朝恩,当今女帝的心腹太监,你临终前没有遗憾了。”
顾长安急剧坠落的灵魂又突然爆发力量,他抬眼看了很长时间,强撑着惨不忍睹的伤躯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纛旗。
刀不孤没说话。
而高朝恩老泪纵横,目睹这一幕他怎么能够平静啊。
血人走了很久终于来到纛旗旁边,力有不逮竟握不住旗杆,声音很疲惫不堪:
“安西军不辱使命,六十三年寸土未丢,山河无恙。”
天地俱寂。
顾长安微弱的声音随风飘扬,似乎飘进高朝恩的五脏六腑,令他感到剧烈的疼痛。
在蛮夷的腹地,安西军坚持了足足六十三年,在万里沙漠,一座大唐城池屹立不倒。
“不负民族,不负中原,更不负皇恩。”
顾长安低低说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随后很洒脱躺在纛旗下。
他终于可以安心去死了。
这一刻,是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瞬间。
终于将这个让他活得像鬼一样的重担交给别人,也终于可以顶天立地踏进阴曹地府,与诸位亲人再战冥间疆场。
“你……”高朝恩声音哽咽,一股股悲恸的情绪像浪潮般将他吞噬,竟不知能说什么。
“他叫顾长安,吃百家饭长大,十岁守城杀敌,十一岁一剑斩五,十二岁一剑斩九,十五岁一剑斩百,二十岁一人全歼三千悍卒,二十一岁一个人杀了七千。”
略顿,刀不孤看向破败古老的血色城池,指着道:
“二十二岁就站在那里,他孤零零面对三个大宗师、足足一万一千个帝国悍卒,他活了下来。”
“几十年啦,你知道唐国社稷唯一的荣耀是什么?西域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孩,替你们开疆扩土!”
“中原孬货,还有脸来这里!”
刀不孤声震云霄,抛开杀女之仇,他太敬畏这种绝境中誓死不退的坚持,所谓的江湖意气,在如此坚不可摧的信仰面前,唯有顶礼膜拜的份。
当然,他肯定有私心。
跟呼延老狗达成交易,以深渊位置为筹码,立誓不向帝国泄露孤城,但不代表不能告知东土。
曝光之后,呼延全族都要千刀万剐,呼延老狗头悬圣城,钉死在耻辱柱上!
高朝恩身躯猛震,他泪水盈眶的匍匐在地,这一跪叩谢安西英魂,可他竟没有一丁点勇气去看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在黑暗的岁月里,目睹一个个亲人离开,最后只剩自己坚守孤城,换平常人都死了万次的战场,始终还在高举希望的火把。
人世间最残忍的折磨都降临到这个孩子身上,最痛苦的绝望笼罩着他。
“对不起,来晚了……晚了。”高朝恩心如刀割,枉他日夜为中原文明崩塌感到悲哀,在中原都快遗忘掉的西域,有个绝望百倍的孩子还在努力坚持着。
“来了就好。”顾长安倒没有伤感之意,只是轻声道:
“他日中原收复西域,如果有时间,请折一枝桃花送到我的坟前。”
刀不孤沉默,有些事情必须做,有些人必须杀。
他果断掐灭恻隐之心,沉声道:
“一人杀万,连圣人都做不到,世间除他以外谁能做到?本该笑傲青史的绝顶武将,却落得这个下场。”
“要我说,中原肉食者皆为畜生!你假惺惺掉几滴眼泪,就能换回顾长安绝望的二十三年吗?”
“滚出西域!!”
长刀起,狂风蔓延,杀机毕露。
高朝恩一句话都没说,缓缓起身立于空中,脸庞泪痕犹在,外坚定。
不退。
“咦?”刀不孤阴阳怪气了一声,匪夷所思道:
“你这个碌碌无为的庸才,中原都骂你是高逃跑,你如何有胆量来面对我?”
一瞬间,顾长安咽下喉间苦涩,只觉头晕目眩。
无形藤蔓缠到脚踝,四周的黑暗如倾墙一般压过来,全无光亮。
“为什么,我是条烂命!”他不住呢喃,他想拥抱自由,他想死亡解脱,可往往事情走向都会让他更加痛苦。
为什么不走?
将消息带回中原,让安西英魂再无遗憾,让民族苍生重燃斗志,不好吗?
“我何时需要你救啊!”顾长安歇斯底里,他要给六十三年画个句号,他要毫无遗憾地死亡。
高朝恩翕动嘴唇,手指剧烈抽动了几下,突然铿锵有力道:
“杂家不能退,也不想退!”
刀不孤凝视着他,摇头失笑:
“长城雁门关,你不敌燕国公孙戈,逃了。”
“长江赤壁,你不敌东吴琴公,逃了。”
“携皇命来圣城营救被俘将军,你惨遭三位成道者围剿,同样凭借身法逃出生天。”
“人尽皆知的高逃跑,在孤城也想尝试一下英雄气概?”
高朝恩沉默,光明磊落、不遮不避,颔首道:
“是,杂家劣迹斑斑。”
他望向孤独的孩子,这是唐朝乃至华夏文明的薪火,不能灭。
高朝恩怒喝道:
“可这一次,杂家不走了!”
刀不孤发出一阵发自肺腑的愉悦笑声,抬手指了指高朝恩,道:
“你若想跑,我拦不住你的身法,可你差我大半截,是想陪葬吗?”
“仰仗唐朝龙气苟延残喘的老东西,真以为具备抗衡深渊巅峰成道者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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