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侧头,注意到卢仲心虚的表情,猜到了什么,也没说话,只是温声道:“我确实忘了缴税,他们扣走也是应该的。”
此事便不了了之。
……
五月中旬,一场大雨席卷整个幽州。
范阳郡。
一个衣衫褴褛,面容却似清风霁月的少年打伞立在卢氏府邸前。
豆大的雨水顺着伞免的破洞往下滴答,很快浸湿了祁晏,也便是少年的后背。
他踌躇了片刻,伸手叩响那紧闭的朱红大门。
“门外何人?”不多时,门后传来一道不耐的询问。
“小生祁晏,恳请卢家主开门,为小生结算月银。”祁晏开口。
门内没了动静。
半柱香后,紧闭的朱红大门发出吱嘎一声清响,朝内打开。
一个穿着得体的家仆打着伞走出来,上下打量一番祁晏,嗤笑一声——
“昔年大名鼎鼎的祁氏小郎,竟也会沦为他人底下的捉刀人。和你那没用的舅舅一个出息。”
祁晏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怎么,说你还来气了?祁氏不忠不义,那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如若不然,当年为何凉州城会被屠城?一个世人唾弃的寒门,我家家主看重你才气,收你做捉刀人已是不错。”
那家仆翻了个白眼,“家主今日不在,你明日再来拿月银。”
“可是……”
祁晏顿时焦急,正欲说话,被那家仆给生生打断——
“可是什么可是,你还想赖在这里不走不成?偌大祁氏教育出来你这么一个小郎?”
一听到家仆再度辱骂祁氏,祁晏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致。
可是他寄人篱下,说不出争辩的话。
几番犹豫后,祁晏扭头离开。
也许是站的久了,少年走路有些微微的瘸,但这并不妨碍他挺直了脊背。
那家仆盯着祁晏离去的背影,嘀咕一声:“一个通敌叛国的人的儿子,能好到哪去。”
便合上大门。
走过大街小巷,祁晏拐进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胡同,推开那缺了一个角的木门。
院子古旧,门窗破洞,便连院中的枣树也是半枯不死的。
主屋内传来的微弱咳嗽,让祁晏的心慢慢揪起。
他收了纸伞,从旁边架子上拿出一块破了洞的麻布,擦去一身的水气儿,这才入了主屋。
屋中榻上卧着一个面色蜡黄,头发枯槁的妇人。
妇人听闻动静,睁眼看到祁晏,咳嗽着坐了起来:“望舒回来啦,灶上热着两只蒸饼,阿母去给你端来。”
“阿母且坐,我自己去端便是。”祁晏忙摆手,端来两只热气腾腾的蒸饼,放在床榻边,踌躇片刻低着头道,
“阿母,儿今日去卢氏府邸请那家主结算月银,他好似不在府邸。今日买不了药了……”
月说到后面,少年声音越小。
妇人抚了抚少年湿漉漉的头发,笑:“我本行将就木之身,这般苟延残喘着,也只是拖累望舒。”
“阿母怎会拖累望舒,是儿不争气,不能带阿母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祁晏扒着蒸饼,轻轻道。
妇人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儿望舒怎会不争气,不争气的是这世道啊。
若是他不曾生于祁氏,没有逆贼之子这身份,如今怕是早便成为享誉中原的小郎君了。
说来说去,还是祁氏拖累了他。
夜。
一声闷雷惊醒了祁晏。
他听到主屋传来的咳嗽声,连忙提灯过去。
妇人咳得面色惨白,直至吐出了一口血。
祁晏呼吸一簇,慌忙道:“阿母莫急,我这便去当了玉佩给你抓药!”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妇人颤巍巍道——
“那是你阿父留给你的唯一物件,当不得啊。”
祁晏的步伐微微一顿,他低声开口:“若能留住阿母,当了又何妨。”
妇人便这么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望舒……”
又是一番咳嗽后,妇人眼中的光慢慢泯灭。
等祁晏回来,妇人的身子已经凉了大半。
意识到什么,他手中的药包骤然落地。
阿母……
十年前,他没有了阿父和家。
现如今,他连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祁晏眼中的光也灭了。
为妇人下葬那日,范阳再落大雨。
祁晏为妇人烧了许多纸钱,目光空洞地来到一处河边,看着这汹涌澎湃的河流,他抿了抿唇,毅然跳入水中。
……
五月二十。
佃农看着这大雨,连夜守在大棚边上,生怕给冲毁了番薯幼苗。
又有几个佃农去看了水稻,见其无碍便放下了心。
等雨停后,几个门客过来记录农作生长如何。
当他们路过山下的一条河时,忽然发现河上飘着一个人。
几人吓了一大跳,找了个懂水性的下去把人给捞上来。
也许是这厮命大,竟然被一块木板带着飘来。
没死透。
门客们将这少年带回去,找到谢远。
谢远给他做了胸口按压,又给他灌了几贴药,总算是叫人醒了过来。
“你还在披麻戴孝,为何想不开?”谢远将一碗药递到少年面前。
“你怎知……”
“那条河两岸都十分平整,没有陡峭的地方,若非想不开,没有谁会跌进河里。”谢远淡淡道。
被他这么看着,少年不知怎的有些尴尬。
“喝了吧,你亲人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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