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会有梦,一个梦又或是几个梦,。
君倾也有一个梦,一个念了十年的梦,一个终他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梦。
可就算终他一生都不可实现,他也不想放弃这个梦。
这一生实现不了,那下一世,下下一世呢?
*
秋天,深秋,落着寒凉的秋雨。
天还黑着,寅时。
朱砂躺在床榻上,她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床榻上只有她自己,她身旁的位置是空的,被褥与枕头是凉的,褥子与枕头上有褶皱,显然她身旁的这个位置本是有人睡着的,不过是起身了而已,而且似是早就起了。
朱砂的眸中没有睡意,她只是看着自己枕边的那个枕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这十年里的每一年,每到这一天,每到这个时辰,她的身旁总会是空的。
而每一年的这一天,总是从昨儿入夜开始便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就像上天也清楚地记得这一天一样。
起初的两年,朱砂还会在发现君倾不在身边时急急去找他,找到了他之后道是要给他帮忙,他拒绝了,之后的每一年,她都没有再在这个时候去找他,更不会想着要给他帮忙。
因为他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梦。
一个谁也帮不了他的梦。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去打破他的幻梦。
他不是个爱做梦的人,可他在做的,又的的确确是一个梦。
她不忍打扰的梦。
“哎……”朱砂又是轻叹一口气。
她没有合眼再睡一觉的打算,而是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窗户,只是静静看着而已。
小院漆黑,唯有秋雨在在,打在瓦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院子里只有一处火光。
厨房里的火光。
寅时这等本当在好眠的时辰,厨房里不当是有光火的,然这厨房现下不仅点着油灯,灶膛里的柴禾也烧得正旺。
灶膛上的锅里正咕咚咚地冒着热气,不知锅里正蒸着什么。
君倾站在案板前,正在揉着一个糯米面团。
案板上还摆放着细砂糖,红豆绿豆等,他似乎是想要做些甜糕。
厨房内有一方桌,供吃饭用,此时方桌上摆放着灯台,还有一碗红糖水煮的面疙瘩。
碗里还正冒着热气,显然这面疙瘩汤是刚端上来不久的。
只是,面疙瘩汤是热烫的,这桌边却没有人。
厨房里只有君倾一人而已。
直到这疙瘩汤放凉了,还是没有人来将它吃上一口。
君倾依旧在忙他自己的。
一切和十年前的某一天像极了,只不过,当是厨房里是两个人,而不是只有君倾自己。
当时厨房里一直有个人在叨叨个没完,而今除了锅里的水烧开而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声响,再没有人的说话声。
当时的君倾,动作也没有而今这般利索。
因为当时他,是个瞎子。
而今的他——
待天完全大亮时,这厨房里的方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甜糕,不仅桌上摆满,便是案板上都摆满了。
君倾将最后一盘甜糕摆到桌上后,他便在这方桌边的长凳上坐下了身。
只见这些甜糕有淡红紫色的还有淡绿色的,是红豆甜糕还有绿豆甜糕。
这些甜糕,全都捏成小兔子模样的,只有君倾面前这一盘甜糕里有一块甜糕是捏成狐狸模样的,白胖胖的,既不是红豆味的也不是绿豆味的,仅是单纯的糯米甜糕而已。
这小狐狸甜糕上还有用红豆做的眼睛与鼻头,看起来可爱极了。
这些甜糕,个头大小都一样,捏得也都有模有样,再也不是歪歪扭扭的模样。
君倾坐下身来许久,才见他抬起手拿起了一块红豆甜糕,轻轻舀了一口,慢慢嚼着。
味道也比从前的好得太多太多。
只是,就算他的手艺变得再好,也没有人再总是嚷嚷着非要吃他做的甜糕不可了。
他的家里,除了那个人,根本就没有人喜好吃糕点,莫说已经长大了的阿离,便是小棠儿,都不喜爱。
君倾只吃了一块红豆甜糕。
他从寅时开始忙活到现在,蒸出的一笼又一笼甜糕,他仅吃了一块而已。
他吃完这一块甜糕,喝了小半碗的红糖甜汤,便放下了碗,走出了厨房。
厨房外便是院子,院子里种着四株海棠树,两株大,一株稍小,剩下的一株又更小。
朱砂便是站在那两株大的海棠树之间,眉目温和地看着君倾。
雨停了,天很净。
有雨水挂在海棠树的枝头上,突然往下一滴,便滴落到了朱砂的头顶上。
朱砂没有察觉。
君倾走上前,抬手替她拂掉了这颗水珠,只听朱砂浅笑着问他道:“厨房是不是没有空地儿了?”
“嗯。”君倾微微点了点头。
“锅碗瓢盆可都清洗干净了?”朱砂又问。
“还未。”君倾淡淡道,“留给阿离洗。”
朱砂不由又笑了,道:“你可就知道欺负你儿子。”
“这自是不能算做欺负。”君倾也微微笑了,道,“今儿早饭是吃不成了,你又不喜吃甜糕,还是如往年一样,我同你出去吃吧。”
“我可不想同你去。”朱砂有些嫌弃道。
君倾默了默,而后温和道:“你不就是想吃肉,我让你吃便是。”
“当真?”朱砂立刻就笑了。
“自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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