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老师寒暄过后,安星一边走向考场,一边压低声音接起电话:“林雅,怎么了?”
“房子的事儿有回音了。”
“这么快。”
“还有更快的呢!对方急着看房,如果满意他们就签合同。而且是年付哦!”
安星看了一眼时间,“可我马上就要考试了啊。”
“那怎么办?”
电话那边听上去也没了办法。
已经大四的安星眼看就要毕业,之前因为一直在准备外交部招考,错过了很多公司到校内的宣讲。所以,如果这次考试不成,她不仅要面临工作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收入没有着落。
安星想想说:“你替我去吧。备用钥匙还放在老地方。”
挂断电话,她翻了一下电子日历,出租信息不过是前天才麻烦家里做中介的好朋友林雅挂到网上,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要去看房。虽然快得有点儿出乎意料,但她却希望这是冬天里,自己听到过第二好的消息。
第一好的消息,是她偷偷放进口袋里的糖,别人看不见,但只要自己轻轻一碰就觉得无比香甜。
想到这,安星微翘的两片嘴唇慢慢弯成了月牙。
那种心情想必就如眼前月落日生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没了云雾的遮挡,天地间所有的东西全暴露在阳光下,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安星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想起外婆说的:“天黑够了,总会亮。”
她第一次听见这话的时候,是二零零二年四月十五日的傍晚3。
那个傍晚,天边的晚霞像火凤凰的尾巴,红得耀眼夺目。外婆接了一通电话后带着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秋千是父亲和母亲出差前亲手做的,妈妈说等他们回来就坐在上面一起陪她看日落,还说,会害羞的天空就像安星红润的小脸蛋,一定很美。
所以,两个建筑师把秋千做得足够宽敞,也足够精致。
她欢喜的不得了。
放学以后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坐在草地上,反复摸着秋千上的每一根红木条。
她不坐,只是轻轻推着它在自己眼前摇晃。
那天,隔着半开的门,她听见外婆在客厅里讲电话。
电话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打过来,但不是爸爸妈妈。因为外婆重复了一遍“驻韩大使馆”,之后便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或许是那声音太远,外婆听得辛苦;或许那个时候,她的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挂了电话,外婆从房子里出来,安星笑着从地上站起身,露出脸颊上浅浅的酒窝。
外婆走过去说要陪她坐在秋千上看日落。
她点点头,拍干净身上的土渣又仔细摘干净裤管上的草叶才坐下。
那一天的落日像被针芒般的丛林扎破的血袋,把西边染了个通红。哪怕外婆带着金丝边眼镜,都挡不住那抹刺眼的光亮。
看得久了,眼睛累了,里面自然盛着水光闪闪。
外婆以前说过,“我们小安星不爱哭的性子随我。”
不过婆孙俩可是一起哭过一次。
那时,安星从高高的树枝上跌下来,摔断了腿,她疼得哇哇大叫,外婆就守在她身边默默的擦眼泪。
“外婆,天黑了。”
“是啊。天黑够了,总会亮的。等到天亮,星儿和外婆一起去接爸爸妈妈回家,好吗?”
那时候安星不大,还有四天刚满十岁。她生日恰好是谷雨——“谷雨断霜,生百谷。”
她从小就听爸爸说那是象征万物新生的日子,就像黎明之后生起的太阳,所以给她取名“星”——日生,为始。
他们惟愿自己的孩子光亮美好。
但,再亮的日头,也有被乌云遮掩的时候。
安星人生第一场暴风骤雨就在天亮之后。
早上五点,她们上了一辆黑色奥迪。破晓之前星月渐退,穿梭在那样深沉的暗夜里需要更加勇敢。安星拉了一下头上的黑色圆顶礼帽,一言不发的看着前面,心里期待着山云之间迸射出光亮的瞬间。
可惜,一路上小雨淅淅。
两个小时之后她们到达机场。在几个身穿黑色西装,耳朵上挂着线圈的男人带领下,她们穿过一条牌子上写着快速通道的地方,直接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中巴车。
很多年之后,她在师大附中的校门口见过那种车,那时候她才知道它叫“考斯特”4。
车上的人像约好了一样,黑衣肃穆。
安星从下了轿车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大约是因为没等到太阳出来,这让她有些难过,而眼前这些奇奇怪怪的场景也让她有点儿紧张。
下车的时候雨大起来,两把黑色的伞在她和外婆的头上撑开,像两朵开在雨里极为哀伤的花。
她们停在一架飞机的旋梯前,安星坐过几次飞机,却没见过眼前这么小的机型。不长的旋梯上,一个捧着木盒子的叔叔站在台阶下面,他身后还站了一些人。
只是,她顾不得看。
外婆说:“去接过叔叔手里的匣子。”
她盯着那个雕刻的像古屋一样的木盒,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是一种让人不自觉后退跟渴望被安抚的情绪。
安星大半个身子躲在外婆背后,一双小手死死的拉着垂在面前的胳膊,只有眼光,怯怯的看着。
“外婆昨天怎么跟你讲的?”
“和你一起接爸爸妈妈回家。”
此刻的小安星已经泪流满面。
外婆指着面前的黑匣子说:“他们就在那儿。”
长空里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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