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奕小小的掌心中一条极深的掌纹划破他的生命线。
“这小孩活不长。”
这是北辰奕昨日独自在山顶上看日落时,听到两个莽汉之间的对话。
之前那两个莽汉在他身后时,他曾听其中一个莽汉说隔壁村有寡妇刚死了儿子,正好可以把他抓去卖给隔壁村的寡妇。
可当浑身酒气的莽汉将他拎起,在看到他的脸色时竟被他吓得双脚一软抱着他跌坐在地上。
“鬼啊!”
受到惊吓的莽汉被同伴猛地一脚踢在肩膀上,那同伴喝道:“瞧你这怂样!”
同伴从受到惊吓的莽汉怀中捞起北辰奕看了看道:“这小孩活不长。”
等到两个醉酗酗的莽汉丢下他离开后,北辰奕脑中仍旧回想着莽汉所说的话。
活不长的意思是他……马上就快死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日小小的北辰奕在悬崖边站了许久。等到谢空前来寻他,他才回过神来。
他自幼便体弱多病,但师父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清朗的月色下,看到谢空眼中的不安,北辰奕收回站在悬崖边的脚,转头朝谢安挥了挥手:“师父,我在这里。”
听到他的声音,谢安眼中的不安转瞬消失。
那时北辰奕想,若是他跳下悬崖,谢空寻不到他的话定会伤心。他不愿师父伤心。
可他却没料到不愿谢空伤心的后果那便是,谢空为他而死。
“徒儿。”
那日谢空在告诉他一生的长度后,转而又问道:“你是信命还是信你自己?”
小小的北辰奕眨巴着眼,疑惑道:“信命还是信我自己?”
他的命能够由他自己决定吗?
见北辰奕垂着小脑袋沉吟半晌并未回答,谢空托住他微凉苍白的小手,叹息道:“为师曾经信命,而害人性命。终会有一天以命偿命。”
“师父,你在说什么?”北辰奕蓦地抬起脑袋,小脸写满疑惑。
谢空却望向他,将他摊开的小手收成拳头:“阿奕。你且记住,这命啊是在自己手中。”
北辰奕墨黑的眼蒙上一层黯然,他紧攥着自己被收成拳头的小手:“可是师父……阿奕活不长。”
谢空神情一怔,发出苍老的笑声:“可是徒儿,谁又能活得长?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会知道。兴许你的病明天便能治好。”
于是乎,小小的北辰奕便日复一日盼望着病被治好,再也不会因为咳嗽一口气没喘过来而晕倒。
谁知到日复一日的等待他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咳嗽越发严重,甚至咳出血来。
晓是知道自己活不长,在这一年的等待中,年仅六岁的北辰奕看到锦帕上刺目的血迹,他并不觉害怕。他眨巴着眼,看向站在他身旁的谢空,淡淡地说道:“师父,阿奕最喜欢看夕阳。阿奕若是病故,师父将阿奕埋在山头上可好?”
小小的北辰奕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是这夕阳,虽短暂却也有过美好。
那时的北辰奕不曾想到二十年后,会有个天生神力的奇女子告诉他,烟花虽短暂,却绽放出它所有的美好,美得刻骨铭心……
北辰奕眼中的夕阳和邱纤口中的烟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六岁时,柔美的夕阳,让北辰奕明白活过便好。
二十六岁时,绚烂的烟花,让北辰奕明白爱过便好。
可当他在失去邱纤时,他却恨夕阳近黄昏,烟花难永恒。
小小的北辰奕因为剧毒发作而蜷缩在床上不断吐出乌血,他怎么也不曾想到谢空竟会用自己的血来换掉他身上的毒血,甚至在临死之前告诉他,他的身世。谢空还告诉他,若不是自己对他狠下毒手,他也不会小小年纪便承受剧毒蚀骨之苦。
“阿奕,你不必觉得愧疚。当初为师将你扔入无噩池中,乃是为师自己的选择。现在用为师的命来救你的命,也是为师自己的选择。与……与你无关。”
察觉到谢空握住他的手渐渐变得冰凉,浑身颤抖的北辰奕虽默然无声,然而他墨黑的眼中却涌起水汽。
一滴温润的泪滴落在谢空手背上,谢空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望向北辰奕扬起一抹笑:“徒儿,男儿有泪不轻弹。答应为师,以后不许哭。”
然而北辰奕还没来得及答应,谢空便已松开紧握住北辰奕的手……
“师父!”北辰奕奶声奶气地发出痛哭声。
早在谢空为北辰奕换血之前,谢空便已找来蓝勋。在谢空死后,蓝勋便带着北辰奕回到冬青镇。
北辰奕真正的身份绝不能被外人所知,于是北辰奕便成为了蓝勋的私生子,蓝奕。
最开始蓝勋极是担心年幼的北辰奕接受不了他人的闲言碎语,谁知蓝勋竟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不管是蓝夫人的哭闹声,还是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北辰奕始终看上去安静淡然,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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