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筠目光坚定地看着阳筱,面色毅然,道:
“我所能为者实在有限,这点我倒是清楚。且周道昭图谋已久,又当真把天下大利放在心上,倒不计较一人得失,我虽曾怨他,却也不得不佩服。与燕皇相较,我倒更愿周道昭得了江山。
“越国‘十年生育,十年教训’,魏国如今做得也不差,我瞧那周道昭比勾践,也只差卧薪尝胆了!天下若能托与此人,未必不是百姓的造化。
“至于我自身,是生是死本不萦怀,只是舍不下太子、你和瑄哥儿,也不放心珠儿几个。若我死能换你们平安,倒也值得。
“因此我由着燕皇抬举,当这个所谓的‘天女’。也是为了以后做些打算。
“如今我被抬得越高,以后只会跌得越重,保不齐会有人把刀兵之劫算在我的头上,说我是祸水。那时再议‘祸水’一事,与从前东宫里的议论自然又不相同。
“天下人都这么说了,便是人心所向,凭我们如何经营,都极难扭转。即便有刚正不阿的史官替我澄清,待过了百世,后人再评论时,仍旧是褒贬不一,多半还要编排些罪名扣在我的头上。
“更何况哪有史官敢说实话?所谓史书,不过是胜者之言,败了的人从来得不到好名声。即便他有骨气,说了些实话在上头,对于一个女子,又能存多少怜悯?
“你可知炮烙自古便有,为何扣在咱们先人的头上,说是为取乐于她造的?你可知酒池肉林都是胡言,就从法家编排后方才有之?不过是被《史记》记了去,大家便都当做是真的罢了。
“百姓如何看待,史书如何记载,本就是解不开的一个循环。然而就是这样的无稽之谈,才最让周道昭忌惮。
“待他日魏国起事,燕国一旦居于劣势,周道昭必会先毁我的名声,之后就是要太子性命。
“他费力要送东西过来,更假托了二公子的名声,实在是好谋算。可惜被你一朝识破,周道昭却要因此再谋划良久,不知他要如何懊恼呢。
“若依靠二公子,或许也可行。他如今心思如何我虽不知,但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便是保不住太子,你与瑄哥儿寻个没人的地方,想也不是难事。只是旁人哪有自己靠得住?
“我如今由着他们吹捧,为的就是让周道昭忌惮,非要如此,我才可能有办法保住你们的性命。
“至于他是否能如我所愿,与我谈这交易,我其实并无把握。然而成与不成,都当尽力为之,多一条路给自己也好。”
阳筱听阳筠说完,几乎立即就要哭。
她倒不是因为怕死,也不是因为舍不得姐姐,只是觉得十分惭愧,觉得对阳筠不住。
阳筠想得如此长远,处处为他们打算,谋算的又都是大事,阳筱却仍纠结于过去不肯释怀,甚至专门写了书信回去,意图把高阳搅个天翻地覆,这让她汗颜无地,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谓。
阳筱犹豫了一下,本想把高阳的事告诉姐姐,又怕让姐姐分心,替她劳神,不得不又把话咽了回去。
或许阳曦叔父与当年的事有关,又或者他顾及几个子女,给高氏留足了面子,不将此事闹开呢?又或者信于路上丢了,又或者落在了阳楌的手上,甚至被高氏抢在前头拆开看了……
信已寄出月余,便是马不停蹄也追不上,如今要后悔也是晚了。
阳筱无法,只得整日安慰自己,或许这信就如石沉大海,惊不起任何波澜。
九月十三,重阳节已经过了几日,阳筱的信才到高阳。
阳曦十分开心,以为阳筱心中记挂着他,写信来报平安。
看到父亲一脸的欣喜,阳楌也觉得高兴。但他又怕阳筱写信专为诉苦,若果然如此,父亲又要担心地好几日吃不下、睡不稳了。
见父亲把信拆开,阳楌便立在一旁等待。他如今已经长大,父亲时常会让他历练,连国书都是父亲瞧过再给他瞧,这家书想来也是一样,应当没有什么例外。
阳楌正满心期待,忽见父亲脸色惨白,双手开始抖个不停,后来连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他心里着急,以为阳筱姐妹有什么不好,忙冲过去扶住父亲,一边扶着,一边就要探头往那信上看。
阳曦却猛地甩开阳楌,自己把信又重头看了几遍,之后颤抖着双手把信叠好,装回信封。
阳楌见父亲将阳筱的信紧紧攥在手里,分明是不想给他看,不仅十分好奇信里的内容。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信里写了些什么。
“可是筱儿过得不好么?还是筠姐姐有什么事?”阳楌轻声试探道。
阳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去,本以为心情可以略微平静一些,却发现根本没什么作用。
见父亲不说话,阳楌心道必定出了大事。他心中挂念阳筠姐妹,虽明知父亲如今生气,却也不管不了许多,追问阳曦临水到底发生了何事。
阳曦被他吵了半天,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直直地看着儿子,神色十分伤感,目光中既有爱怜,又有几分决然。
阳楌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害怕是有大事发生,才教父亲如此失魂落魄,忙继续追问阳筠姐妹如何。
“父亲此时不好说话,不如把信给我瞧瞧,左右也是家书,便是国书,父亲也没回避过我。”阳楌语气越来越急。
父亲的神色实在让他难安,也不知怎么,看着阳曦的眼神,阳楌心中疼得厉害。
阳曦却忽然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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