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不答宝儿的话,先在心里寻思了半晌。
二位公子虽没像国主和夫人那般病倒,心中定然也是极不好受的,否则也不至于非要如此饮酒。想到周绰方才那般吩咐,初一终于妥协,与宝儿一起在旁边等着,心说等二位公子真的醉倒了,像三公子说的“不能打人”了,他们再上前劝阻,一个一个地搀回房里不迟。
奈何周绎酒量太大,直喝了六坛下肚,第七坛也喝了大半了,才终于迷迷糊糊瘫坐在地上。
周绰酒量不如周绎,然而近年来他跟着周绎在军营里头混,酒量也是见长的,周绎喝了六七坛,他也喝了四坛有余,直把宝儿前后抱来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才安静下来。
宝儿与初一对视一眼,刚想上前劝二位公子回房,那两个竟忽然说起话来。且他二人说的都是极其私隐的话,是断不能让这廊上廊下一种仆从听了去的。
宝儿心下大惊,忙挥着手撵了众人下去。
旁人只听了周绰第一句话,便知道不好在这里待下去,见宝儿急着撵他们,都巴不得地躲了起来,一眨眼的工夫便散得无影无踪。
独留了他们四人在这廊上。
夜幕降临,愈发显得此处寂寥。
周绰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周纪走得是否利索。
“也不知是怎么个死法,受没受零星苦楚,心里是否还有埋怨。”周绰说着又落下泪来。
周绎也终于再忍不住,凄然一笑之后,也滚下两行热泪。
宝儿心里骂了句娘,转身“噔噔噔”跑到院门上,让人再抱四坛酒过来。平日他俩清醒时应该还能各自再饮个三两坛,这会子心情都不好,未必喝得了那么多。不过既然说着伤心事,保不齐还要再饮,还是预备着好一点。免得稍后没酒了还要说话,未免太过清醒,怕要徒感伤心。
“要么是刀剑,要么是服毒,要做得像,也就这两样了罢!”周绎说着往后一靠,靠在了廊柱之上,任凭眼泪直流也不去擦,对周绰后头那句“是否埋怨”却不回答。
谁知道周纪是否还有埋怨呢?想来他愿意入燕,势必做足了准备,自愿就死。然而甘心未必无怨,无怨未必不悔。好好的世子之位拱手让人,更要把命都奉献给别人的宏图大业,哪有几个人心里能不生怨?
可周纪为何那般毅然踏上东行之路,十分配合地去临水送死呢?
周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周纪赴死的心情了。
是无可奈何吧?因为再无旁的出路,便更不想让人瞧轻了他,索性自愿前往临水,还可自欺欺人地说,将来魏国得了这天下,有大半是因他周纪牺牲换来的,史书上也只会记着他的功劳。
周绰虽还年轻,并不能猜到周纪那般苦痛的心思,但见周绎并不说周纪是否有怨,也猜到周纪是别无他法才会如此。说来倒是他的问题太傻,被亲父当做弃子送出去等死,哪有人会不生埋怨的呢?
更何况周道昭不是让周纪去等死,而是直接让人害死了他。
想起父亲的狠心,周绰不禁又想起许多事情,诸如阳筠、阳筱、四娘子、五娘子,以至于沈青英迟迟不敢有孕之事,这桩桩件件都浮现在眼前,晃得他头疼心烦。
周绰伸手去抓酒坛子,不料周绎抢在前头将最后剩的小半坛一饮而尽。周绰无法,只得往四下里看,翻了身边几个却都是空的,只能倒出几滴罢了。
“拿酒来!”周绰嚷了一声。
“才刚让人去取了,马上就到。”宝儿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生怕惹毛了他俩,心里却埋怨那些小厮办事不力,这么半天了也没把酒抱过来。
周绰听说还有酒,竟也不再闹,只背靠着墙边,静静坐在那里等着。周绎见他嚷嚷,知道此间暂时无酒,便把手里的坛子递给他。周绰接了,咕咚咕咚两口便把坛里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周绎身子靠在身后廊柱上,右腿弓起,左腿直直地往前伸着,右手搭在右膝上,左手就那么随意往边上一垂,看着周绰也借酒消愁,忍不住轻轻一声苦笑。奈何他声音、动作都极其细微,却没人瞧见这丝自嘲也似的苦笑。
没等上多久,宝儿刚吩咐的四坛酒就来了。
周绰却不喝了,絮絮叨叨将心里话悉数说了出来,又说阳筱之事,又说周纪之死,句句都在埋怨周道昭。
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酒,分不清楚轻重,周绎竟也不拦着周绰,只顾着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喝,由着他在那里抱怨父亲心狠。
待周绰提到阳筠时,周绎便不再一口一口地喝了,竟又如起初那般举起坛子死命往下灌。
周绰虽然酒醉,心中倒还有三分清明,发觉自己触了周绎的伤心事,他忙住了口。
嘴是闭上了,话也说了不少,心中的不快却还是挥之不去。周绰也学着周绎的样子,抓过一个坛子来就举起来,奈何他已经醉得厉害,手上没什么力气,竟不能举起坛子来。周绰苦笑出声,眼泪一直往下流,双手抱着坛子就往嘴里倒。
大半坛酒才刚下肚,周绰便迷迷糊糊歪在地上,缓缓地合上了眼。虽然舌头已经直了,说话也十分不清楚,周绰却还不肯安静下来,反复轻声说着“父亲为何如此心狠”,说了十来遍才终于睡着。
周绎却好像越来越清醒。
他酒量本就不小,平日又常跟着军中将士混,七八坛酒原不在话下,但搁在往日,九坛酒下肚他便有些迷糊,走路也不稳了,再多的却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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