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极小的一件事罢了,对秦琬的影响却不可谓不大。她虽仍旧我行我素,却明白世间……怕是很容不得真性情。
譬如这衣衫吧,谁人不爱锦衣华服?畏于人言,偏偏要将自己弄得低调简朴,似乎这样才能彰显出风度,缀珠饰玉便是暴发户一般。生生将原本棱角分明的人框在了格子里,岂非落了下乘?
按照裴熙的说法便是,人活于世,自当饮最好的酒,骑最烈的马,拥最美的女人,与最厉害的人斗法,方不枉此生。
他那张不饶人的嘴,说完这一句便是,那些做官的啊,明明和我想的一样,却怕被御史参,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地来,实在无趣得很。
当然了,他们这等想法,与旁人是截然不同的。别人大抵想得是,低调一点总没有错处,枪打出头鸟,当所有人都知道你骄奢淫逸的时候。哪怕你真正享乐得没有旁人一半多,你也是骄奢淫逸的代名词了。
最典型的无疑是商纣王和周文王,前者一后二妃,统共就两个儿子,后者四后二十四妃,共有九十九个儿子。若要论妃妾和儿子的数量,谁fēng_liú?谁荒淫?谁浪荡?为何天下人皆抨击商纣王?成王败寇,史书抹黑,不外如是。加上代代相传,妇孺皆知,哪怕不是,也都变得是【≡,..了。
匡敏听了秦琬这一番剖白,惊叹之余又有些不满,惊叹是为了秦琬的勇气,不满也是因为秦琬的勇气秦琬字字句句都在提过往之事,没有哪句不戳圣人心窝的。
毫无疑问,这是在打感情牌,也是一场豪赌。
流放很苦,大家都知道。但没人清楚,一个自小生长在流放之地的小女孩,她究竟过得多么苦。
不仅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金凤凰落到鸡窝,你说会不会格格不入?
圣人凝视秦琬良久,方道:“你可知朕对你寄予厚望?”
“秦琬知道。”
“既是如此,你就该明白,对君主来说。软弱是错,将旁人视作支柱,无疑是错上加错。”
身为偌大帝国的主宰者,不该有半天软弱,哪怕再苦,也只能在咽下去,因为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想要拿谁当心灵支柱,更是不该,因为你自己便是天下万民的支柱,整个帝国的脊梁,你都歪了,旁人怎么正得起来?
“秦琬明白,但”秦琬抬起头,正视圣人,斩钉截铁,“我也是人!”不是摆在神龛上的神像,或者众人心目中理想的帝王。
“旭之对我一片赤诚,我自当以诚心回报。”
“纵日后真因种种事情,生出芥蒂,我也不能为荣华富贵先抽身而去,若是如此,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倘若遇到任何抉择,我都只想着自己,以自己的利益为重。以情感,以旁人,甚至以天下为轻,又如何肩负得起大夏的基业?”
“兴平公主……”秦琬说到那位和亲吐蕃的堂姐,顿了一顿,才道,“兴平公主出发前,郁郁寡欢,众多妃嫔、贵妇前去劝说。这本是在您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我却没去。”因为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站着说话不腰疼,谁都会!何必假惺惺地说天下为公,实际上呢,只要牺牲的不是自己,是谁都无所谓。
秦琬一度告诫自己,追求权力可以,却不能被迷了心。所以她想了很久,仍旧决定对圣人倾吐自己真正的想法。
江山她要,朋友她也要!
说她贪心也好,说她幼稚也罢。她从来不做别人给的选择,更不走别人给她选定好的路,她的路,只能由她自己来走!
圣人见她神色坚毅,语气平静,却仿若沉寂多年的火山,一朝就要喷发。沉默许久,方叹道:“朕二十年前的想法,与如今截然不同;四十年前的想法,又与二十年前的不同……罢了,朕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有些人在面对选择时,会一面说着不得已,一面毅然放弃那些珍贵的存在;有些人却截然相反,不愿舍弃,横冲直撞,想要活出个别的模样来。
后者看上去很傻,可谁知道呢?说不定……真能走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两个同样孤独的人,若是真少了一个,未必就是好事。就如圣人所说,二十年前,他渴望得是主宰天下,就连自己最看重的儿子梁王,都觉得对方真有反意。换做现在,断不会心狠至此。
“慎行,老了,我们真是老了啊!”
匡敏放下一颗心,对秦琬的不满也化作了羡慕,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桩事,忽然道:“老奴记得,您也对先帝跪过。”
太宗皇帝脾气暴躁,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几个儿子全都被他拿马鞭、木棒等东西“问候”过,气急了拆条桌腿下来就把儿子往死里打。也只有圣人,小时候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太宗皇后一味护着惯着,太宗皇帝怕这个儿子养不活,心中愧疚,独独没有对他动过手。待到后来,嫡次子越来越英武,嫡长子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太宗皇帝心里头愧疚,觉得江山要交付大儿子,亏待了小儿子,更不会对他恶声恶气。
算起来,圣人真正惹太宗皇帝生气的,只有一回那是圣人已经当了太子之后。
那时,太宗皇后已经没了,废太子也彻底死了,太宗皇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加上宠妃挑唆,不知怎地就越来越看儿媳妇不顺眼,觉得自己的儿子一世英雄却被个女人拿捏,指不定就要走废太子的老路。
凭心而论,圣人做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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