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同皱眉道:“南京怎么会大乱?你不要胡说。”
“怎么就不会乱了?”
车夫也是个胆大之人,明知面前这两位不是常人,却仍道:“镇江那位太平军的大帅要当皇帝,这可是路人皆知的事。可这南京城偏还有个朱家的皇帝,你说,这两位要是争起来,南京城里会不会乱?”
万斯同一滞,看了眼沉默在那的恩师,问那车夫:“齐王殿下乃我大明重臣,你怎能胡说他要做皇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车夫却没被吓住,反而“嘿嘿”一笑,道:“那位若不想做皇帝,抓那么多当官的和读书人做什么?”
说完,又摇了摇头,“二位想来也不是一般人,个中道理恐怕比我这小民要懂得多。我说对也好,说错也好,这事总不关我的事,你们就当我是胡说八道....”
嘴里说着就当他胡说八道,可这车夫却一点也没有收口的意思,反而谈兴很浓,像是天下大事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两位,城里真要是乱了,倒霉的是谁?除了那些当官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甭管哪朝哪代,这篡位夺权的所在,都要死不少人吧?”
万斯同无言以对,既无法说这车夫是对的,也没法说他是错的。
“反正啊,我觉得这南京城怕是要出大事,二位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没那个资格掺和这种大事,可总能躲开吧,这不,我连家都搬了,等风头过了再搬回来。”
车夫这话说的粗浅,可说的却是那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
万斯同愣在那里,黄宗羲默然片刻,示意他随自己回头,让那车夫过去。
堂堂大儒,又是总宪,黄宗羲实在是丢不下架子爬那满是物品的马车。
见他二人不肯爬车过去,车夫也不再劝,赶车出了巷子。
黄宗羲没有再回那巷子,而是若有所思:城门如果一定失火,如何才能不殃及池鱼?单凭一篇《原君》,单凭一个君主乃天下第一公仆说,就真能换取那位接受儒教,接受他们这些儒家弟子?如果对方不肯接受,执意压制儒学,打压江南士绅,他又当如何做?....
万斯同不敢打扰老师,小心翼翼的领着家人跟在后面。先前那车夫似乎是个预兆般,一路过来,他发现这来往的马车似乎有好多就是在搬家的。先前,他们也曾见到,可不曾注意,现在却很是留神。
出城的车辆多了,师生二人渐渐的,神色都很凝重。
春江水暖鸭先知。
如果连市井草民都知道镇江那位要当皇帝了,提前做好“避险”的准备,这朝堂上的官员还能自欺欺人?如果真到了逼宫那天,又有谁敢不畏刀剑铤身而出?
万斯同越想越怕,但也有些庆幸,恩师那篇《原君》出世正是时候,若是晚了,恐怕前番压制顾炎武公揭风潮的“功绩”就成了催命符了。他想着,是不是自请去镇江,替老师说明态度,免得那位齐王殿下看不懂老师的文章。
黄宗羲年纪毕竟大了,万斯同让家人把马车赶来,请老师于车上坐,并问老师是否回去。
黄宗羲在车上四下看了看,见到了玄武湖畔。一想到昔日的美景如今却埋着三万多具满州人的尸体,黄宗羲有些心惊,也有些头皮发麻,更产生“与虎谋皮”的念头。
万斯同以为老师想去见识一下“镇虏夕照”,于是示意家人将马车驶往玄武湖畔。黄宗羲却让车夫将马车驶到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处。
从车上下来后,万斯同看到凉亭里有三五个百姓围在那里。近前看后,发现亭中有一老头正在地上下棋。但让人奇怪的是,这老头没有对手,而是自己跟自己在下。
没有对手怎么下棋?
黄宗羲和万斯同都是好奇,万斯同小声询问边上一人,问这是下什么棋。
那人笑道:“二位有所不知,这位陈夫子下棋,就喜欢自己与自己下。旁人若要和他下,他反而不乐意呢。”
“噢?”
黄宗羲心下诧异,世上还有这等怪人?
万斯同凑上前去,见那老夫子正聚精会神下棋,不理会外人,便低声对身边人道:“自己与自己下,这棋下的一点棋味也没有,如何断输赢?”
话音刚落,就见那陈夫子抬起头,看了万斯同一言,然后摇头道:“非也非也,自己与自己下,可比与对手下棋更有棋味。”
万斯同不解,拱手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陈夫子将手中棋子落下,尔后起身道:“与对手下棋,势必讲究输赢。这人啊,一讲究输赢,就会不择手段,这样一来落子可就杀气太重,失去了下棋的味道。所以,不如自己与自己下,输了也是自己赢,赢了也是自己输,输输赢赢,赢赢输输,自己总是不亏,一来定了心境,二来也多了乐趣,怎的是没有棋味呢?”
这也算是有棋味?
万斯同真的是无言以对了。眼面前这位陈夫子,一看就是屡试不中的秀才,世间也唯有这等人,才能说出这种无味且穷酸的话出来安慰自己。
见万斯同神情似乎对自己所言颇是不以为然,陈夫子有些恼火,不快的哼了一声,指着地上棋盘又道:“你看,这棋盘中的棋子,我要它进,它便退不得;我要它退,它便进不得。生死都在我手中捏着,胜败却与它们无关,这等操控生死的力量,却由我随心所欲,你说身在其中,有无味道?”
万斯同听了这番话,只觉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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