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之奇回京之后,周士相原想渡江到扬州去视察江北方面收容流民的情况,不过却接到了广东巡抚廖瑞祥请辞广东巡抚。info
周士相甚是担心,以为廖瑞祥染病,不能任事,这才请辞,因此想着是不是将廖瑞祥接到江南来养病,他记得这位当初因为“反诗”下狱待斩的老人家乡就是浙江绍兴。
去年宋襄公就曾得过急病,着实让周士相担心了一阵。现在廖瑞祥再生病,亦让他焦虑不安。
周士相是念旧之人,宋襄公和廖瑞祥是他起兵之后一直依重的两位文人,现在一为两广总督,一为广东巡抚,替他打理着广东这个大后方,任劳任怨,不可谓不尽心。不管二人中的哪一个出了事,周士相都心中难安。
可是打开廖瑞祥的奏疏后,周士相却愣了一下,旋即很是讶然。因为廖瑞祥请辞广东巡抚,并非身体原因,而是他坦承自己追随周士相数年,已然厌倦每日置身于大量政务之中,故而不想再当官,而是想做学问。
廖瑞祥所言的做学问,乃是提出由他组织人手重修《元史》。
这还真是一门大学问。
不过周士相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元史》早在明初就已编修完成,何必重修?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而且修史可不是什么清闲事,实是一件浩大无比的工程,廖瑞祥放着好好的巡抚不做,却要以年迈之身投入这项大工程中,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相较修史,巡抚要处理的政务,那恐怕是轻松的不能再轻松了。
周士相困惑无比,但当他仔细看过廖瑞祥的奏疏后,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许久,他放下廖的奏疏,但脑海中思考的仍是这份奏疏所提到的大问题,一个大明开国之初就被刻意淡忘或者说忽视的大问题――蒙元非中国,焉能为其修正史,视为中国正统王朝。
廖瑞祥认为当年太祖洪武皇帝起兵之时乃是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口号,将蒙元视为胡虏,檄文有言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那么建立在“驱逐鞑虏”基础上的大明朝便是继承宋王朝的正统地位,而蒙元乃是外来政权,根本不能视为中国传统王朝,因此明初所修《元史》存在重大失误,必须重修,将元朝视为辽、金、西夏等异族政权,而非大一统的中国传统王朝。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廖瑞祥拿如今已是太平军军歌的《红巾军歌》举例,歌中直言“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而明军是红巾军的组成和继承者,那么显然,在明军眼中的蒙古人乃是胡儿,一个胡儿创立的王朝,却被推翻他们的汉人王朝视为正统,并且还修史祭祀他们的帝王,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廖瑞祥认为这绝非太祖皇帝本意,因为太祖皇帝在赐高丽国书中直言“元非我类,入主中国百有余年,天厌其昏淫,亦用殒绝其命。华夏泼乱十有八年,当群雄初起时,朕为淮右布衣,暴兵忽起....北逐胡君,肃清华夏,复我中国之旧疆。”
又在赐日本国书中言:“上帝好生,恶不仁者。向我中国自赵宋失驭,北夷入而据之,播胡俗以腥膻,中土华风不竟。凡百有年,孰不与愤?”?
赐占城国书言:“曩者我中国为胡人窃据百年,遂使夷狄布满四方,废我中国之彝伦。”
赐爪哇国书言:“中国正统,胡人窃据百有余年,纲常既隳,冠履倒置,朕是以起兵讨之。”
洪武年间颁行天下的振兴文教诏书更是言称:“自胡元入主中国,夷狄腥膻,污染华夏,学校废驰,人纪荡然。加以兵乱以来,人习斗争,鲜知礼义。”?
在明军大举北伐时,太祖皇帝又在《谕中原檄》中称“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廖列举了很多洪武年间的诏书,向周士相证明太祖皇帝一直是将蒙元视为胡人,夷狄的。但为什么明初还要修元史,承认元朝为中国正统王朝,祭祀从伏羲到忽必烈的16个中国帝王,又祭祀包括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赤佬温等蒙古将领。
这个问题周士相也奇怪,堂堂正正推翻鞑虏、恢复中华的大明朝,为何在立国之后反而会承认他们推翻的对象,将明兴元亡视为正常的改朝换代,而不是一开始的种族反抗。
两者结果是一样,但本质却完全不同,改朝换代相较汉民族因为百年压迫而奋起反抗,性质上可是天地之别,是严重淡化了汉族所受的苦难,是美化异族侵略者。
廖瑞祥对此的理解,是文人的错,儒教思想的错。在他看来,主修《元史》的那帮文官,骨子里和奋起反抗的明军将领不一样,他们对蒙元是亲近的。在明朝讨伐元军的过程中,有大量汉人只尊元朝为正统,拒不承认明朝合法性。
如元朝户部尚书张昶,被太祖皇帝软禁之后就接受了明朝官职,可此人却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与元朝暗中勾结,后来事情败露,太祖皇帝派人审问,张昶竟然不慌不忙的写了八个大字:“身在江南,心思塞北”。
又如被朱元璋称为“奇男子”的蒙元大将王保保,他帐下也有个名叫蔡子英的汉族官僚,此人对元朝忠心耿耿。蔡子英被明军抓获,然而却誓死不降明朝,也不向朱元璋下跪,反而日夜大哭,思念元朝旧主。
便是如李善长、刘基、宋濂等开国文臣,对蒙元也都是持肯定而非否定。整个朝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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