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背视李玄卉,好似觉察到李玄卉目注画像,遂将画纸在香烛上引燃,面朝墓碑说道:“姨娘,绍青画工粗拙,只凭着幼时对娘亲的记忆,还有师父口中的姨娘,师父、太君,师伯们都说姨娘长的像娘亲,所以绍青特意想象着姨娘的音容画下这幅画像送于姨娘,画上如有不当之处,姨娘可要托梦指点绍青哟……”
那少女自说自话,也不知墓碑下是否有人在听,只见画纸燃在空中发出哧哧声响……
那一袭拖曳在地的白衣如袅袅轻烟伫在风中,虽是十二韶华,面上却已生的娇俏可人,双眼灵动如清泉拨光,两颊散落的青丝随风曳飞,隐隐约约中可窥得她眉眼间那一抹凝色,重而沉。
李玄卉立在身后,随着她感慨了一句:十二年,一转眼,青儿已然十二有余。
李衣离世后,他居在这玉华山清修为道,相隔十六年,方才是他再次见到李裳,时光蹉跎,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整整两年,青儿来到玉华山也已两年。
往日种种,翻涌而来,延视跪在坟头的小青儿,李玄卉神情复杂,仅有十岁的小姑娘离开爹娘跟随姨父,日日以师徒相称,她画的是自己的娘亲李裳,是不是自己的徒儿想家了?
小青儿十岁那年,李玄卉于十六年后重新造访李裳,比起失去李衣的日子里,常常恍惚的抓着李裳落泪,他显得稳重阔达了不少,许多事看开了。
见到李裳时,也没有以往那般别扭和尴尬,他临风而立,坦然谈笑。
当时,李裳已贵为人妇,夫家姓天名倚剑,天倚剑师出华山,月明教毁人亡之后,夫妇二人便于终南山下造了裳剑楼居住,李玄卉去的时候,李裳夫妇膝下已有二子三女。
长子天绍轩,长女天绍琪,次女天绍茵,剩下的便是一对龙凤儿女,排在最末位,小绍青便是其一。
天绍青十岁,生的机灵乖巧,李玄卉乍一见她,立马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将她搂在怀里久久不愿放开。
他说青儿这丫头很像幼年的李衣,不单模样像,说话也像。
他拉着十岁的天绍青说这说那,讲起山川河流,细说人生乐事,似乎永不觉疲倦。
李裳暗暗留意:小女儿见了他非但不陌生,反而相处融洽,走在一起,好像一对父女一般。
她不禁深思,若是妹妹李衣在世,指不定他们的孩子也有那般大了。转念又一想,兴许妹妹在天有灵,不忍见李玄卉孤独,便转世了青丫头。
李玄卉临走时,拉着小青儿向李裳夫妇告别,李裳不等他开口,笑着道:“既然青儿和你有缘,你不妨将她留在身边吧!”
李裳心有愧疚,李玄卉岂会不知?可这一晃,两年已过去……
李玄卉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天绍青已在他身旁站定。
疾风不息,两人一齐望着墓碑,李玄卉与长眠在碑石下的李衣道了句‘离别’,师徒二人这才转身下山。
风卷衣袍,拨开层层山峦,山路转角处,两人相继牵来马匹。
片刻后,烟起尘沙,山下官道,只闻:得,得,得……
马蹄声响,两道人影从道上闪过,一个白衣少女,一个清衫道家……少女策马疾奔,白衣舞在风中。
忽而清衫的道家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忽问:“古时有三分天下,魏、蜀、吴,今……今有几何?青儿!”
白衣打在风中四面翻飞,声音落入沙尘脆而铿锵:“十国纷争!”
道家长笑两声,又转问道:“我们身处何境?”
白衣少女知他必有所指,遂道:“今年契丹南下,兵逼石重贵的大晋朝廷,中原岌岌可危,可我们……”说话间,她勒住马缰,注视那道家道:“天下四分五裂,战火频燃,我和师父身在乱世江湖当中,不管武林,还是天下,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青儿愿随师父走这一趟江湖!”
马蹄再踏,‘得得’复起……
道家又问道:“江湖有几派?”
白衣少女的回声响在官道深处:“昔日邪道月明教败在爹爹与华山七剑几位师公之下,自此后,武林正道中,爹爹居裳剑楼以侠义统领江湖;师伯上官倚明继任掌门和七位剑道师公居华山,于江湖占首位,就连爹爹也要忌让,爹爹师出华山,没有华山,便没有今日爹爹;师父在北居玉华山为道家;清居苑以太君为首,虽隐世百年却地位尊崇,师父与娘亲出身清居苑,若没有清居苑,便没有师父。”
两人两骑越来越远,道家的声音仍能听得些许:“所以师父教你记住哪几个字?”
最后一个声音划在远去的尘沙中,铿然有力:“尊师重道,必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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