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瑶面色如常,从她们身边慢慢走过。
连眼神都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挣扎之色。
进了松鹤堂正厅,顾云瑶先向老太太行了礼,然后才坐在老太太下首边的一张紫檀木雕花椅子上,向老太太禀告顾云琬的情况。
这些,原本都应是由大太太做的事情。
可是今日,据说,一听说三小姐投了缳,大太太就急晕了过去。
周嬷嬷急忙忙地请大夫瞧了,大夫只说连日操劳,郁结于心,又受了风寒,怕是要好好将养些时日。
老太太气怒攻心,差点没步了大太太后尘,一晕了事。
可这一大家子人,一大家子事,还等着她拿主意呢。
她都没说撒手,大太太这个做继母的倒是偷了闲。
杨氏掌了这么多年的家,她如何不清楚?
一个治家不严的帽子已是铁板钉钉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她既是要躲,就让她躲着吧。
最好是能躲到自己闭眼,也省得看到她那副小家子气样,徒然再生闲气。
到这刻,老太太对这个大儿媳才算是彻底从失望到生了厌。
“祖母,三妹妹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伤了喉咙,日后,发声怕是会有所影响。”顾云瑶木然说道。
姚嬷嬷诧然看了顾云瑶一眼。
老太太心里有事,对顾云瑶便少了些关注。只是语气依旧缓柔。
“你母亲病倒了,这几日,你就要多担待些。把家里的事情料理起来。”
对于顾云瑶的能力,她还是很放心的。
只是这二丫头别的都好,就是心肠太软。
姑娘家心肠软是心善,若是日后到了婆家还这样,就免不了让那些个刁奴看轻了。
现如今,家里正是多事之秋,让她学一学当家理事。进退应对也是好的。
“西跨院那边位子太偏,离大厨房也远,熬好的药端过去都凉了。孙女觉得,能不能把三妹妹移到从前养病的芙蕖苑?”顾云瑶斟酌道。
三妹妹这一次,的确是错得厉害。
可,顾云瑶想着那张如花朵一般缩了水分。迅速枯萎的容颜。心就空茫茫的,像是失去了重量一般,无由可寄,无处着落。
老太太倚靠在软榻上,半阖起眼睛,轻轻地摆了摆手。“我老了,三丫头的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安排吧。”
顾云瑶想了一想,站起身来。
“孙女告退。”
说着。转身退了出去。
从始至终,都未曾说一句多余的话语。
看到顾云瑶出来。院子里又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可是很快,随着她脚步不停,走出院子,嘈吵声又渐渐地歇了下去。
老太太才慢慢地挣开眼睛,神情悲喜莫名,良久,叹了一句。
“二丫头到底是长大了。”
都说苦难令人成长。
可顾云瑶自己都分不清,这种被动承受的苦难,究竟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三妹妹怎么样了?”
还未走到西跨院,迎面就见到了匆匆而来的坠朱。
顾云琬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挨了板子,如今,在她身边伺候的只有一个叫做秋萤的小丫鬟。
顾云瑶恐她照顾不周,留了自己身边的坠朱在那里照看。
坠朱看着顾云瑶,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三小姐一日未进水米,牙关咬得死死的,药也喂不进去了。”坠朱一边扶了顾云瑶往回走,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顾云瑶闻言,愣了一愣,无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住,转头望着坠朱,“你说,秦绍祺是不是我们姐妹的克星?”
坠朱看着顾云瑶睁得大大的一双眼睛,心突突直跳。
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嘴巴张了张……
顾云瑶已转回头去。
一路无话,主仆二人进了西跨院。
初春的阳光没有温度地从高高的院墙外斜斜地打进来,将小小的院子切割成明暗相间的两样光景。
青石垒成的小屋就立在阳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大太太派来看管顾云琬的管事嬷嬷一脸焦急地搓着手,在门口踱来踱去,见到顾云瑶,眼睛一亮,忙迎了上来。
“二小姐,三小姐这样子怕是……”
“住口。”坠朱厉声喝止。
她本就是先夫人王氏身边的小丫鬟,后来随着李嬷嬷一起伺候二小姐,由李嬷嬷亲自调教,很有些世家大族大丫鬟的威严,这样面色严肃地说话,周身气度竟震得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管事嬷嬷觑了顾云瑶一眼,悻悻然地退到了一边。
看着顾云瑶主仆进了内室,不屑地撇了撇嘴。
三小姐这样子,分明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不快点预备后事,到时候可有得忙乱了。
不过,这些可都不关她什么事儿了。
二小姐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心又慈软,就这样还想夺了大太太的掌家权?别到时候一团忙乱,要哭着求大太太回来主持大局才好。
管事嬷嬷心里在想什么,顾云瑶全然不知,自然也不屑于知道。
她进了屋子,就见顾云琬面色如纸,双眸紧闭,一身月白色中衣上洒了一小团一小团褐色的药汁,像一团团干涸的血,触目惊心。
小丫鬟秋萤一边抹着泪,一边拿小银匙小心地撬开顾云琬的嘴。
然而,一匙药汁喂进去,就有一匙药汁沿着唇角落了下来。
更多的泪水和着汗水滴进药碗里,秋萤呆呆地捧着药碗,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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