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铣笑着摆摆手,没有反驳武士彟的意思,他知道中国大陆上所有的铁矿有四成的纯度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已经是很不错的优质矿了。毕竟哪怕是两三成的那些贫矿,也有人不得不采。但那是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六成以上丰度矿场,见识浅薄导致的。萧铣两世为人,哪里能不知道马鞍山和石碌铁矿的差距所在?不过武士彟一年多下来南边的还不见成效。也让萧铣稍微冷却了一些,若果真是基础设施太难搞定大批量量产,到时候就只能用石碌铁矿的矿石来精炼一些上好的精钢,只给精锐部队筹措装备时用即刻。大路货的部队可以依然用马鞍山的成熟矿藏,只要别的技术跟上了一样可以比别的军阀领先代差。
既然放过了铁矿原料的精益求精,那么要想在将来新军的装备上形成优势,便只能在后续的兵器制造工艺上花点功夫了。从铁厂出来,萧铣便在武士彟引领下走进一批批水车作坊。参观按照萧铣原本的设想营建的水力锻造作坊。
作坊里,是一台台打击力量在数吨乃至十几吨级别的重型锤头,对着下方一批批放在凹模内固定好方位的薄铁叶反复碾压、抬起、击落。原本需要铁匠手工完成的活计,如今借用了水力的稳定输出,着实可以省掉不少人力,并且保障质量的一致。
锻锤起落的间隙,一个工匠上前把一批放在凹模内的铁叶连同模具一起抽出来,又把一批等待锻打的厚铁片连同另一组模具飞快地塞回去,刚刚做完这一切,锤头又轰然落下。看的萧铣也是心惊胆战:这时代可没什么传动的离合器。要让水车驱动的锻锤停下来,要么只能指望水流没了,要么只能卸传动铁链。极是繁琐,所以也只能让工匠们这样冒险操作。若是一个不慎,便是血肉模糊的下场。
武士彟却是没有那么悲天悯人,似乎放到后世绝对有做富士康或者别的血汗工厂老板的潜质。他面有喜色地拉过工匠刚取出来的模具,从上头抠下一片鱼鳞状——确切地说应该是圆角矩形的铁甲片,迎着火把的亮光一照,随后指给萧铣看。
“主公且看,这些甲片皆有青光,乃是按照主公交代的冷锻之法锻造方才有此色泽。如今寻常朝廷将作监、军器监的工匠们锻造铁片时。受限于人力,不得不将铁料灼烧红热。然后再锻打,如此虽然可以锻去杂质。变冷后却还有些变形。咱这里用水力的锻锤锻打,力道是人力百倍,才能不经加热就锻,而且依然可以锻打到比坯料薄数倍。
出来的甲片咱都试过,着实与寻常不同,连缀成甲后,腰引弩过了五十步外便不能穿透,强弓更是二三十步都不能透。而且哪怕是腰引弩的箭矢可以近距离透甲,只要弩矢的材料用的是朝廷寻常的铸铁箭簇,那么透甲的时候箭簇也会倍铁叶崩坏卷刃,纵然入肉也无非是靠冲力伤人罢了。”
武士彟说着,一挥手已经有守卫的士兵们抬来一个木桩架子,把新鲜出炉的甲叶贴上去,等效进行一个强弩射击的模拟实验。萧铣目睹全程,果然一如武士彟所说,犀利非常。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外行人看一块钢铁材料,哪怕是具有现代科学常识的文科生,也只知道看成分、杂质,但是又有几人知道哪怕相同元素构成的钢材,用不同的加工工艺加工成型,对性能的影响也是巨大的。热锻打和冷锻打最大的区别便是冷锻可以让内部应力充分释放,机械性能更强,结构更致密。
当然,冷锻要想使用,最大的瓶颈倒还不是人力锻打和水锻在力量上的大小差别,更在于力的持续性和冲击性上的差别——如果直接几十吨的力是瞬间冲上去的,就像冲压工件的模具被冲孔那样的话,锻造铁甲的铁片早就崩断了。而锻压需要的是一种持续而均匀的受力,让钢铁扭曲的同时,不因为脆性而被崩断。
总的来说,长兴县这边锻造出来的甲片,就算不能超越19世纪拿破仑的胸甲骑兵或者一战时候的波兰翼骑兵使用钢甲的质量,但是显然已经完爆了宋代青唐羌的瘊子甲。
而且锻压用力均匀带来的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让甲叶因为冲击力崩断的概率大大下降了,所以可以把单片甲叶做得更大。
事实上,古代中国和其他东方式铁甲,诸如青唐瘊子甲之类,在甲片莫氏硬度方面是超越了西方铠甲的,但是古代中国人不懂得使用机械力来完成均匀用力的锻压,终究让中国人没法造出大块面积的板甲——因为两寸见方的小铁片被重锤反复打不容易折裂,但是如果超过一尺的钢板要均匀锻薄数倍的话,靠一锤子一锤子敲显然是不可能的,一个不留神哪里有厚薄了或者金属疲劳就废了。而瘊子甲之类的鱼鳞甲巅峰之作,在战场上虽然被直接从甲叶位置击穿的概率极低,但后世身着瘊子甲的宋军或吐蕃军高级将领依然有不少战场上被敌军弓弩攒射阵亡的例子,复盘下来基本上都是被密集的箭雨逮到了鱼鳞甲的穿孔连缀部位等薄弱短板之处。
相对而言,意大利米兰的工匠们可是从15世纪就学会了使用均匀出力的水力锻锤来捶打质地较软的金属、用于制造金银币了。最多不到一百年,这项技术就被用在锻压软钢上头,形成了米兰板甲的最终华丽形态。
如今,萧铣麾下的匠作们普遍用上了水力锻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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