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由内观照,以身为法界,就是这样一个结界么?
自己应当以慈悲心,而观己身。世尊,喝水都要以纱布过滤,以免误伤众生,我等却为何不能爱己身之中许许多多的众生?所谓舍弃,不等于消灭,而是从某种角度放弃自己对自己这具肉身的独占和妄自尊大,以一种平等和博爱的视野看待他们。就像古代贤明的君王,自己虽是这具肉身的“主宰”,甚至似乎可以生杀予夺,凌驾于所有细胞组织之上,但作为一个贤明的君王,却又要爱护呵护每一个“臣子”,甚至明白,从本质上来讲,自己与这些“臣子”本无区别。当然,正常的新陈代谢,就好比正常的生老病死,是被允许的。
悟虚暂时只能想到这里。他这般想着,不自觉地再次隐隐对内观照,但仅仅是观照,而不带丝毫寂灭意,甚至还带着一丝愉悦、慈悲,甚至,还有一种“燃烧吧我的小宇宙”这样的情绪。
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生生打断了悟虚的参悟。
悟虚未睁眼,感受着那气息,便知道是天妖来了。
“你是何人?”天妖显然是对着文天祥冷声喝问。
文天祥尚未回答,悟虚已睁眼说道,“天妖前辈,这位文道友乃是小僧在人世间的好友。此次京城动乱,我便请文道友来此做客。”
“文天祥吧?”天妖淡淡地看了文天祥一眼,然后对着悟虚神识传音道,“你可以庇护这个鬼修,但须得履行先前的承诺。”
先前的承诺?!
悟虚愣了愣,以探询的神情,向着天妖望去。经过这几天,天妖又能如此从容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们所谓的大事想必已然完成。既如此,还需要自己的海音螺配合么?
“随本尊走吧!”天妖妖艳无比地浅浅一笑,袖袍轻摆,悟虚便不由自主地被无形的力道卷到了起身边。
“文天祥,你且待着这里,不许外出,待本尊回来,听你一曲正气歌!”天妖最后对着文天祥说罢,便带着悟虚消失不见。
。。。。。。
大周朝京都的护城大阵,所有禁制,似乎对于天妖而言,都不存在。天妖甚至挟裹着悟虚,无视那些逡巡而飞的执法修士,大摇大摆地疾飞,在空中带起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
不出悟虚所料,天妖将悟虚又带到了那个天心殿。此刻的天心殿,仿佛又成了一座大海中孤岛,外面看不见一个人,灵气如迷雾深锁。仿佛是有感应一般,天妖带着悟虚飞不停,那殿门却是自动打开一条缝隙,随后又悄然关上。从进入大殿开始,便有数道无形的威压,不知从何处,齐聚而来,犹如万重山,愈是往前,愈是恐怖,压得悟虚喘不过气来。
“前面太过凶险,你且进入你那海音螺中去吧。”忽然,天妖传讯给悟虚,顺带着还一扬手,为悟虚撑起了一方临时结界。
悟虚感激地看了天妖一眼,一言不发,随即祭起海音螺,遁了进去。当然,悟虚没有完全封闭海音螺,还保留海音螺对外的一丝感应,然后驱动着海音螺随着天妖前行。不然,要是自己到时候不知道要干什么,谁知道那些通玄大士会怎么对自己,说不定把自己连同这海音螺完全封闭在哪里,岂不是惨了?
渐渐地,悟虚感觉,仿佛,似乎,宛如,天妖带着自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因为已将外界几乎尽数屏蔽,只是借着那一丝残留感应而有所直觉。
但这感应,却忽然被天妖给屏蔽了。外面的世界顿时隐去,似乎天地不存。悟虚只得在海音螺中,以观音菩萨法相,显现继而观照四方。
海音螺中,颇有众生,见悟虚以观世音菩萨法相隐约现,纷纷而有所感应。这一丝丝一缕缕信愿之力,齐聚而来,犹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江海。悟虚忽有所悟,此海音螺一界,岂不是恰似自己追寻的肉身一界么?自己好似菩萨或君王,但却须得热爱护持他们,且不能肆意妄为,而他们也须得尊自己为菩萨或者君王,信守奉行。这其中,最最关键的,说到底,便是平等与信任。自己在这海音螺中,被尊为菩萨,自己却不能自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菩萨,自己其实与他们究竟无差别而平等;而他们对自己的叩拜,无非是一种尊崇,一种基于内心的信(任),而产生的认可和尊敬,并以此认可和尊崇而生起丝丝缕缕的信愿,汇聚在悟虚这里。
从这个角度来讲,悟虚觉得,其实自己不是主宰,而是一个身负重任的人,这份重任,不能辜负,只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样一种关系,有点类似情人的关系,互相信任,水乳、交融。又有点像统帅与战士。战士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统帅,统帅则必须要带着战士打胜仗,尽可能减少伤亡。
这不是单向的欺诈或索取,而是相互的信任与付出,是一种神圣的契约;更进一步讲,是一种互相依存,因果循环。悟虚在海音螺,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明白,若自己辜负这千丝万缕的信愿,自己则不配为此海音螺法界的菩萨,不配拥有海音螺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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