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只为让另一人心软?
伍雀磬立在床畔,静待他醒。
马含光睁眼时,见乱发遮挡的视线内站了道人影。
他眼睛都算不得张开,眯视着,眸中焦点涣散,略微粗重地喘了口气,笑道:“师姐。”
沙哑得将近蛊惑的语调,混着将醒未醒的慵懒,以及酒劲未散的醺然,他换了个姿势,迷迷糊糊着笑。
伍雀磬坐去床边,抚了一把那面间发丝,将他面容转正,露出那样一张苍白得令人几近屏息的消瘦脸容。
马含光笑意渐敛,眸中仍旧茫然迷乱甚至似乎从未清醒,直勾勾地与伍雀磬对视着,直至听她应了一声:“师弟。”
眉心收紧,半闭的眼眸也终究缓缓张开,眼底抹去那股涣散,锐利重归。
马含光撑身坐起,低道了句:“宫主。”
嗓音更哑,酒精灼烧,或因久不开口。
“酒醒了?”伍雀磬抬手拭了他梦里濡湿的眼角,马含光皱眉避开。
无话,她酝酿了许久,终道明来意。
马含光听后微扯了唇角,别无他意,只是没料到她来相见,不过是因对他还有所求。
“我记得我曾教过你,”他缓慢且无不冰冷地开口,“任何权利交接都需彻底清楚,绝不可留有拖欠,没人会等到你事后察觉再来逐一交代,到那时便也为时已晚。”
伍雀磬问:“你的意思,是我现在问已是晚了?”
马含光抬手按住前额,封功的金针正有一枚插在他的百会穴,他每回醉酒都会头痛欲裂,此刻尤甚,好一会儿才抬头反问:“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为什么不说呢,你不是一直很想得我原谅?”
“是啊。”他垂了手,倒头又躺回塌间,将头转去了内侧,“我是想得你原谅,但太可惜,我不记得了……”
“马含光!”伍雀磬实在想不到这人会拿此种借口搪塞,遂伸手将人从床间拽了起来,“你看看你,天光白日,到底喝了多少酒?!”
他蹙眉,坐得东倒西歪,却仍旧将那拉扯自己衣襟的手按住:“九壶?十壶?我是真的不记得……”
“你故意的么?!”她拉近他,却又受不住他满面胡茬,受不住他形容落拓,受不住他神情恍惚,却又决绝冰冷。“是不是我一定要照你的意思做你才认为那代表原谅?是不是因为我削你的权,因为我把你软禁于此,你便心生怨怼,日日饮酒,折磨你自己,一并开始折磨我?!马含光,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那些血腥膨胀、杀回中土的做法就是在保护我?万一我是对的呢,万一我真的可以平安无事把万极宫困在云滇——”
“那又怎么样?”那人蓦地抬眸直视,眼底猩红,语气却是一片漠然,“那又与我何干?万极宫,中土,正道,那些又与我有何关系?!”
“你到底想怎样?!”
“换。”那干裂惨白的唇心吐出再利落不过的一个字,猛一使力,趁其不备,却竟将伍雀磬反压于榻,他抚着她的脸,掌心反复蹭过她的鬓发,“留下陪我,一晚我给你一座分坛。七间分坛,换你七晚。”
伍雀磬静了须臾,一把将人推开,且因太过用力,马含光仰身倒回床间,再也撑不起身。
“七晚?”伍雀磬冷笑,“你果真有此雅致,我明日送你七百个侍婢!”
“呵,呵呵……”那人扭头笑了两声,身子于那鲜艳张扬的被褥上略微蠕动,他长发不束,便是四散铺展,此刻搅缠于面颊颈间,笑得兴起,竟益发大声,放浪而无状,连喘息也不顾,哈哈大笑。
伍雀磬皱眉站了许久,怀中掏出绡册。那是她事先备好,受不了他消沉,就琢磨起这本恩怨薄。她觉得这人再消沉,总该记得曾欠过她的一笔账,欠了的就要还,振作起来才能还。
所以她还想拿这本绡册刺激他,刺激到他重新振作。
眼下却觉这样绞尽脑汁的自己才是可笑,因而掷了册子,转身便走。
武王殿的殿门开启又阖,马含光直挺挺地横躺在床,许久后才由那床边爬下地,去捡那人留下的簿册。
……
不久后伍雀磬便又收到猗傩峰崔祭司的恳请,希望能见马含光一面。崔楚同被软禁,以往递了请求,伍雀磬又不傻,才不可能送个红颜知己到自己师弟面前。
这一回,却想也不想挥手便道:“去!让她去!”更甚带着一股恶生生的咬牙切齿,把一旁侍奉的承影吓了一跳。
到崔祭司被安排前往武王殿,已是数日之后。
殿外走进去,一样被人自外关了殿门。
马含光坐在桌前,换了身新衣,手边摆着酒壶杯盏,但几乎未动。他在看绡册,翻来覆去地看,自伍雀磬走后那日开始,一页一页,逐字逐句,翻遍了,再阖回来,从第一页重新开始。
崔楚有些惊骇,她想过自己可能见到这人憔悴,抑或只从面貌上便能分辨出他大不如前,但想不到是虚弱至这般光景。
马含光伸出袖外的那段手臂,几乎就是枯骨的模样,没有一点点血肉的填充。
她又望他眼眶深陷的脸,脱口便问:“为何不说出真相?”
马含光从未透露给任何人廖菡枝便为前世的伍雀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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