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堤春晓,三月杭州西子湖畔,行人如织,不为赏景,单为赴会。
云滇内乱至今数月有余,正道各派不落时机,一鼓作气将万极根植中土的几间分坛连根拔起,如今乘胜追击召开伏魔大会,会址便为昔日万极杭州分坛所在落云滩,目的,自然是不忘前耻,一偿八年前未竟的云滇征伐。
“懂了么?”马含光笑中带着几分嘲意,“不将对手赶尽杀绝,没有人会善罢甘休的。”
如他所言,沿途皆是行色匆匆赶往落云滩赴会的武林豪杰,伍雀磬坐在断桥下烟柳畔的茶寮喝茶,叹这西湖秀美,却也未能令哪怕一人稍作驻足。
她如今是位翠衫佩剑的公子,顶着张陌生俊逸的脸,却绝非这正道同盟中的新人。马含光为她的新身份颇费心思,当云滇的廖宫主还在执掌魔宫,中原便已有七星派掌门的风云轶事。有人用同一张人皮面/具替这位二流门派的掌门人打响名号,结交各大派弟子,所作所为俱都恰有其事,教人无从兴起怀疑其真身的念头。
相较掌门人的fēng_liú出色,陪坐的这位跟班却颇逊几筹,垂着张平凡中庸的面孔,毕恭毕敬伺候自家掌门饮茶,虽是人高马大,然而那坐姿始终刻意矮上伍雀磬几分。
端起茶壶的两手完整而寻常,伍雀磬眉头跳了跳,问:“你手还痛么?”
马含光那只安有袖刃的手,曾是江湖上比他那张脸还要鲜明而特异的标志,是以改换容貌都不足令他混淆视听。万极有雕骨易容的高手,替马含光重镶了断指,只是方式尤为血腥,令伍雀磬耿耿于怀。
整只手的残缺已被特制的人皮掩盖,马含光低眸扫了眼,不曾上心,安慰:“不痛。”
伍雀磬道:“我痛。”
那掌门的亲信弟子便挑了眉梢,抬起头问:“哪里?”
伍雀磬有些愣神,旁人眼中怕也只是见之即忘的普通相貌,她却回回都要看得欲罢不能,那眼底也敛住了精光,却愈发有种厚重宽和之感,黑得发沉,像要吸人魂魄。
“虽然人人都知七星派掌门是女扮男装行走江湖,”马含光微敛声线,笑道,“然你如此肆无忌惮直视于我,大庭广众,终会有人对此心生疑窦。”
“心生疑窦又如何?”伍雀磬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我看谁关他们何事,若我看中你,你是否也会因他人目光避嫌?”
对方勾唇含笑,当真情境动人,容貌次之。“你还未说,方才哪痛?”他问。
伍雀磬指了指那西湖碧波:“听闻,于这湖滨起间屋子的造价极高,若我有心长居于此,日日面朝湖水,不知你是否负担得起?”
对方笑应:“担得起。”
伍雀磬回眸望住他,那双眼中盛着日下粼光,身后是绿柳丝绦,春风过隙,飘飘展展。
如此情境,她忍不住道:“可只要你我肯放下刀剑,脱去武服,混入人丛,立时便能远离所谓正邪之争,于此、抑或于这世间任何角落逍遥度日。”她紧握住他的手,“其实我有些后悔,若当初听你所言一走了之,你便无需似眼下这般殚精竭虑机关算尽,更不必受那接驳骨骼、针缝血肉之苦。我知你不怕痛,但我还是心痛……”
马含光却笑:“即便你选择抽身隐退,也未必能够心安宁静。”
伍雀磬叹气:“是啊,我能让自己消失,但云滇怎么办,沈邑怎么办,张书淮怎么办,留于他们手中的万千弟子又当如何脱难?何况,我承诺过廖壁会为他保住父业。”
马含光闻此言,便是早知她的选择,并无太多反应。
伍雀磬苦笑:“我知你更倾向于保我一人,是我偏要顾全大局。但我想问你,若真的就此罢手,八年前的心结你也能放下?你不恨么,恨事实被掩,你不怨么,怨人心昏聩?”
马含光与她对视,片刻开口,沉稳平和:“旁人如何,于我并无意义。但你却不必因顾虑我而歪曲本来心意,我既能陪你生,便能陪你死。眼前是刀山火海,又或平淡人生,于我而言根本毫无区别。”
“哦?”伍雀磬问,“那何事才有区别?”
“明知故问。”他饮下她递来茶水,喉结略微滚动,却笑了笑,应她问话,“你只需记住曾应下我的事便可。”
“是你忘了,”伍雀磬提醒,“我哪怕是死也会活回来,我不会丢下你,以前不会,以后就更加不会。”
“我知道。”他低声,似是叹息,带着几分尤为蛊惑的嘶哑。
“也不知为何,每回你说‘我知道’三字,我的心就痒,从头到脚的痒,口也干,舌也燥,师弟,夫君……”
马含光侧首吻她探来的朱唇,问:“好些么?”
“你再多说几字,我喜欢听你说话。”
他指腹抚她新换的面颊,极其温柔地轻轻磨蹭:“可我不会,还需指教。”
……
快活日短,伍雀磬这头与马含光旁若无人地诉着情话,那西湖岸边、六桥烟柳之下,已鲜少能见风尘仆仆前赴伏魔大会的武林中人。
同时间,湖心岛、落云滩上,杭州起家的神刀堂弟子行了那东道之职,堂主韩青峰安排诸位英雄于宽敞庭院落座,左右上首之位开始,依次便是少林的如音大师、太极门的无涯真人、丐帮帮主闵匡、蜀中唐门家主唐慕儒,以及昆仑、峨嵋、华山、点苍、海南五派掌门。
如此阵容,已是空前,况那站客中,却也不乏新近崛起的门派高人、又或年轻一辈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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