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化学课,像排演电视剧,笑起场来,哄堂大笑。
教化学的丁老师,是很时髦的女士。化学是门魔术般的学科。化学实验室用文学语言说,是变幻万千。丁老师是把化学实验室那一套活学活用到自己的顶上。她的发型多变;今天是大波浪,海浪般从头顶往肩上起伏。明天盘了个高髻,阔太太般妖艳。后天化学实验的反应将她变成《红楼梦》中的丫鬟,头路中分,左右各编条辫子,辫子还盘成饼子,紧紧贴在两鬓……
丁老师对自己的发型是满意的。她不满意的是堂下有位女生的发型,居然刮了个光头,黑头皮上还长着斑点。丁老师先是惊愕地停止了讲课,继而笑起来,笑得左摇右摆。
同学们本来就对那位叫夏秋亦的头很有意见,背后给她起外号,叫她“梅花老妖”。碍于人权,不便当面开销。既然老师带头,一教室都笑起来。有些男生笑得从座位上弹起,屁股弹落到课桌上。女生是惯会忸怩作态的,笑不露齿,纷纷掏出小手绢,捂住自己龇牙咧嘴的脸。
教室里如此响动,丁老师忘记了自己是噪音的始作俑者,大声命令“停!”,同学们不肯听她的命令,继续笑不停。等全体笑够了,笑声如怒涛般终于平息,男同学臀部也各就各位,才发现,笑声的起因,笑堂的源头夏秋亦本人并不觉得自己的光头可笑。她不但不笑,还洋洋得意的样子,轻轻用手抚摸头,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跟夏秋亦一样,是班上没有狂笑的人。我的几位哥们也没笑。
夏秋亦这学期开学后,头上长起了瘌痢头。瘌痢头在我们上高中的年代,像恐龙般,已经灭绝。我们了解有瘌痢头这种创伤,是通过鲁迅的《阿q正传》,通过阿q头上发亮的疤痕,了解到是瘌痢头之后遗症。夏秋亦居然长瘌痢头,从十八岁大姑娘的角度,这是不雅之疾。所以班上有人背后叫她“梅花老妖”。但我了解她的家庭。他父亲工伤去世,母亲没工作,干些有苦又累的临时工,甚至还捡垃圾。我估计瘌痢头之所以侵犯她的头,是帮母亲拾荒沾染了龌龊。头像被火熛伤,顶部受损,对她十分同情。我不但同情她,还佩服她,欣赏她。她是班上最不用功的女生,除了放学要帮母亲挣钱,在学校,我也没见她像其他女生般孜孜矻矻埋头啃书本,分秒必争,古人般皓首穷经,人也瘦哉!不舍得在文艺、体育方面花时间。班上排节目,女生怵于不久的高考,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她,总是挣着演主角。她个子不高,仅一米六,篮球打得好,打后卫。可以说,班上女生篮球队参加校内外各类篮球赛,得分的大多数是由她投篮挣来的。可她成绩一流,尤其是数理化,我们都估计她能考取清华。
我的成绩也好,尤其喜欢化学,称不离砣,手不释眷,化学书我花的时间最多。
我是化学课代表,是丁老师的得意门生。这是我最小的官衔。我最大的职务是校学生会文艺与体育部部长,因此,在学校有些名气。有些初一小女生见了我会嗲声嗲气追着我叫“不长!不长!”,我一米八,仪表堂堂,觉得她们这么叫我很没劲。要有表示,也别弄得佶屈聱牙,普通话都发不利落,连部长大人的豆腐都被她们吃了。她们在我眼里还是孩子,但孩子也会长情窦的。我常见一些小女生发花痴般色迷迷盯着我看,也不知是否我自己也发了花痴眼放色光。我感觉她们十分可笑,笑她们小小年纪就走心,应该把心放学习上,将来考个好大学。我就是这么心无旁骛一路走过来的。我的目标是北京大学化学系。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作家之一叶永烈,就是北京大学化学系毕业的。我觉得叶永烈是个奇才,他专业是化学,照理应该成为化学家,而不应该成为作家。据我所知,大凡数理化呱呱叫的,文章不会多好。我就这德行,数理化考试难不倒我,要我舞文弄墨,就像让我生孩子,我是男人,肚子怀不上,想让我生个靓仔,比登天还难。我还知道,那些个文坛大家,数理化一塌糊涂的也大有人在。可叶永烈文理通吃。他数理化肯定棒,否则他考不上北大化学系。如果他不写作,肯定能成为化学家,可他却成了作家,作品数量惊人,质量一流。一开始他写科普文学,后写传记。说他是中国现、当代史专家也不为过。那些个人名、地名、事件发生的年、月、日,都是踏石留印,抓铁有痕,要有出处,要有史实根据的,不像写小说,可以凭空杜撰,胡编乱造。可他却娓娓道来,历历如数家珍。他文笔朴实,流畅,像一幅白描中国画,却有深度,有时还让人笑痛了肚子。比如,他写台湾《文星》创始人萧孟能:“他到我家看望,当时我家住三楼,当他沿着楼梯上了三楼,保持九十度鞠躬好几分钟,我十分诧异。少顷,他直起腰,告诉我上楼时气急,必须保持那样的姿势才能缓过气来。”
我看到此放下书,得笑一会,弯腰成九十度伸直右臂,用手机把自己对箫孟能的感同身受留个影,才有心情继续看书。还有,他写高士其。高士其是写儿童科普读物的大家。由于他留学美国攻读细菌学,做实验不慎感染甲型脑炎,留下严重后遗症,全身瘫痪,口不能言,舌头是僵硬的,牙齿不能咀嚼。他一开始的生活写作靠秘书,因为他那“咿咿呜呜”的发音只有秘书才听得懂,才能记录下来变成文字。之后妻子也参与其中。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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