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橙姐的家中,已然是夜里十一点了。而对于北海市来说,这个点只是它夜里的开幕式。透明的落地玻璃窗是最好的观景台,围绕着最中央的铁塔,一栋栋原本五光十色的大厦已然失去了颜色,如同一尊尊漆黑的庞然大物密密麻麻的将城市占据。街道上的霓虹灯招牌更加亮敞了,尽管夜空已经飘起了带着腐蚀性的小雨,但却丝毫熄灭不了这座大都市的热情——依然有无数光鲜的男男女女撑着特制的伞漫步在街道上,楼下的酒吧已经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狂躁音乐。
2045年六月十日,北海市,阴转酸雨,气温25摄氏度。
“已经一个月没有看到太阳了。”
橙姐端着高脚杯站在落地窗前,抿了一口红酒自言自语的说道。楼下的街道像是一条条彼此交织密集的银龙将她的眸子染色。
“是啊,天气,不知不觉就这么恶劣了。这几天,有刮台风吗?”
苏墨缓缓走到橙姐身后,将一条丝巾披在她暴露在空气中的香肩上。
“台风倒是没有再肆虐,但海岸线还在往上涨。”
橙姐淡淡说道,如同谈论着不起眼的小事。
“是吗?”
苏墨不痛不痒的问了一句,没有再说话。
也许某一天,海水将淹没这座城市,一切的繁华终将落幕。
气氛一时间变得异常沉默,装修雅致的客厅里,一股淡淡檀木香在蔓延。
乳白色大理石的茶几上放置着一盏不断变换着颜色的灯,浓稠的烟雾在灯罩里翻腾,如梦似幻。白色人造皮革的沙发旁,所有的花草已然枯死,散了一盆栽的枯萎落叶。
超薄的大屏电视上,容貌精致的女主播还在孜孜不倦的播报着新闻
“截止于今晚十点,首都的沙尘暴依然没有停歇,各地已经发出二级红色警报,漫天的沙尘已经将视野遮盖,无数的汽车堵塞在城市大大小小的公路上,整个地面交通已经瘫痪。建议各位市民乘坐地铁出门,佩戴好医用防尘口罩。而在北方,持续不断的冰雹已经形成严重的雪灾。。。
“苏墨,还记得姐姐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吗?”
橙姐转过身来,有些湿润的美眸里闪过一抹心疼。
“记得,姐,如若不是你,苏墨早已死在路边,直到现在,我都无以为报。”
苏墨望向空明的夜空,往事如同点燃的香烟缓缓升起。
那一年,天气有些阴冷,街道上挂着不大不小的风,一丝丝小雨冰凉得钻入了人骨髓里。对于苏墨来说,那是北海市最冷的一天。
那年,他十三岁,便被母亲赶出了家门,脏兮兮的流落在繁华的大都市里,倒腾着小巷里的垃圾箱,啃食着人们的残羹剩饭。北海市也变得越加的无情,极端的酸雨天气,阴冷却又丝毫不下雪的冬天,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人们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无数的毕业大学生已然找不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到了现在,哪怕是餐厅的服务员都要本科毕业,然而,哪怕是服务行业,一副好的皮囊都压过那张苍白的大学毕业证。
贫穷像是潮水般将人们的尊严淹没,富人唯恐一夜倾家荡产,穷人关心着明天的饱饭。
越来越多的酸雨,越来越小的公园,越来越远的从前。
城市,是一座钢铁森林,人们戴着不同的面具穿梭在人群中扮演着各种角色,最终,被一道钢铁大桥无情的一分为二,右边,是繁华喧闹的光鲜大都市,左边,是肮脏不堪的穷人窟。
而十三岁的苏墨在阴冷的冬天里只找到几张报纸来遮蔽自己单薄的身体,在他被母亲遗弃的那一天,死亡,如影随形。贫穷夫妻百日哀,母亲只是一名普通的销售人员,而苏墨的父亲,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据说,他是在迷醉的酒吧里,一个陌生男人跟母亲的产物。而在这之后,母亲找了一名男人结婚,自然的,苏墨很是被男人嫌弃。
记忆里,那个男人总是铁青着一副脸,他既不打苏墨,也不骂,只是将他当做空气一般,也不管死活。
苏墨的童年,没有玩具,没有玩伴,没有温暖,有的,只是天台上那块小小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飞涨的物价,微薄的工资,早已支撑不起一个孩子的抚养费,而母亲和那个男人也根本不会因为苏墨回到更小的城市。人就是这样,当你在繁华的大都市待久了,哪怕是在那里过得一贫如洗,也不愿意回到什么都没有的故乡。
于是在那一年,苏墨被遗弃在北海市的某个角落。也是在那一年,苏墨遇到了十六岁的橙姐,她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穿着一身华美的衣裙,俏丽的脸庞上还挂着泪痕却微笑着对蜷缩在街角的苏墨说:
“走,跟姐姐回家。”
那时的橙姐,是苏墨心目中最美的女人。
橙姐是个典型的富二代,她的爸爸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经常到全世界各地出差,很小的时候,她便一个人在偌大的豪宅里居住,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自己上学。
而苏墨,可以说是被橙姐一把拉扯大的,供他上学,给他少年人应有的快乐。
收起回忆,不知不觉,苏墨已经热泪盈眶,他一把按住橙姐,精致的眸子里只有深情
“姐,如果有一天,这座城市终将被海水淹没,我会背着你,游向那没有酸雨,没有台风,只有鲜花和绿草的地方。”
“傻小子,说什么呢,爸爸去世的那天起,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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