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知事时起,便知道家母一直在服药,”萧宸道,“家里人丁单薄,家母一直都想再要几个孩子,奈何似是身子不妥,自生了我之后就一直未能要上。去塞北之前,有一日我路过仁心堂,看到了家中下人在那里取药,取罢药离开后,我却无意间听到了老掌柜与伙计说的话。老掌柜言道,那家太太很是可怜,十八年了,促子药就没断过。”
说至此处,萧宸停下来,眼底落日的余晖正被夜幕的黑驱散。
十八年没有断过促子药。
萧宸今年还不到十八岁。
“我去问了那掌柜,”萧宸的声音却很平静,“他不肯透露病者的病情,于是我深夜潜入,拿到了家母的医案。家母的医案,的确是从十八年前开始,每月都要请仁心堂的郎中登门看诊,每月也都要去仁心堂取那独家配制的促子药,其后虽然随同家父去了外省,这么多年来仍然会付钱请仁心堂将药寄过去坚持服用,直到家父调回京中,家母也依旧不曾断药,直至现在。我仔细看了医案,十八年来,家母所服用的这味药,没有一个月间断。”
萧宸还不到十八岁,促子药是十八年前就开始服用的,一个月也没有间断,哪怕是在怀他生他的这么长时间里也没断,这怎么可能?唯一能解释的答案就是:萧宸不是萧太太所生。
“以你的性子,我想你一定会直接去问的吧。”燕七道。
“嗯,我去问了家父。”萧宸平静地道,“他说家母的确无法生育,而他又不想纳妾,于是,便从亲戚家将我过继到了萧家。”
燕七看着他,无从推知他对此于心中的感受。过继这样的事莫说古代,便是在现代也是常见现象,然而燕七不知道这对于当事人会有怎样的影响,就算是养恩大过生恩,但不是亲生父母的话,也许终究会觉得有些遗憾吧。
“而我再问家父,我那生父是谁,他却不肯再言。”萧宸看着燕七,“我原以为我是他亲生骨肉,而他对你所表现出之异常,是我好奇所在,而眼下,这似乎与我已没了任何关系,我所好奇的,由你换成了我自己,我想知道我的生父生母是谁,就像燕九想知道与你有关的一切一般。”
“但你却一直还在帮他查,”燕七道,“为什么不去查自己的事呢?”
“也在查,有燕九帮忙。”萧宸道。
“啊,那么说你们现在已经组成了一个互助小组了?”燕七道。
“……”
“你的事有进展吗?”燕七问。
“燕九说,以家父的为人,绝不会是怕我去见生父母便隐瞒不说的,哪怕他们早已不在人世。”萧宸道,“而之所以不肯说,大概只有两种原因,一是不忍说,二是不能说。不忍说,也有两种可能,一是我的生父母早已过世,二是他们的为人或处境极为不堪。然而若是过世,这并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以家父对我的了解,足以知道这对我不会产生任何影响;若是后者,那也不像,为人不堪,并不影响别人对我的看法,因为我已是家父的儿子,亦不会令我感到痛惜,因我对他们也并没有太多情感,处境不堪就更不会是,否则家父又怎么会不伸援手,又怎会怕我嫌弃生父母?是以燕九说,最大的可能就是‘不能说’。”
燕七认真听着,这“不能说”的论调实在很有些熟悉,这个世界上好像有很多事都被“不能说”了,比如……三友洞?比如寿王谋反?比如步家惨遭灭门?
“过继乃收养同宗之子为后嗣,”萧宸垂下眸子,“而我查阅了萧家族谱,其上并无过继相关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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