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遭了台风,梭子蟹提前收获,损失还行,结算下来,两人各自又分得了小五万。
三年下来,程云海也算颇有积蓄,小款了。不过,除了七爷,没有谁知道程云海有钱,更不知道怎么来的钱,包括程建国和国嫂。
没有人会一帆风顺。去年秋季和台风一起来的,还有程建国的霉运。现在已盖棺定论,人也赋闲在家,县里的人们快要把曾经如日中天的程建国慢慢淡忘。
去年的这个时候,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程建国,如何从一位名噪辽东的农民企业家,堕落成玩忽职守、贪污**的犯罪分子。程云海的同学们,也是一改羡慕的神情,用鄙视的姿态,审视着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
程建国为人梗直,多才多艺,十五年前接手村里的小渔队,把个三对木壳船的渔船生产队,发展成二十对大马力钢壳渔轮的远洋船队,后来又盖了两千吨的冷藏,与港商合资,搞了个资本八百万美元的食品公司。
鞠躬尽瘁、千辛万苦,把不足百万的小渔队,发展成资产过亿、利润过千万的县级集团,曾经辉煌一时,去过北京,进过人民大会堂,当过农业部认证的农民企业家。
不料这几年国家推行休渔限渔政策,渔业走了下坡路。公司虽说每年保持微利,但好大喜功的政府官员看不进眼,纷纷出谋划策,要求筹集资金搞大洋渔业,或者养殖海珍品,比如海参、鲍鱼。
市里那些渔业企业听信当官的瞎忽悠转产的,不是倒闭,就是承包给了个人。
那些改行跑远洋货轮的,遇上全球金融危机,波罗的海指数跌得一泼狗屎,把老百姓的集资入股折腾个一干二净,倒闭更比开业快。改行海水养殖,靠着海边滩涂地,养殖贝类,尚能维持,不过技术含量低,有门路的人很快就把公家的资产折腾成个人承包。当然,滩涂养殖入不了招商官员的法眼,大张旗鼓的忽悠养殖对虾、牙鲆等海珍品。草率上马、人才难求,技术管理不尽人意,自然会受到惩罚,转眼之间几千万元的投资雨打风吹去。洁白的海滩上留下惨不忍睹的伤疤:几十个沟壑纵横、破败歪倒的水泥池子。
程建国坚持不转产,搞内部挖潜,虽然没亏损,业绩也不盈人。这就是犯上作乱了:一个并不年轻的负责人,不服从市里“与时俱进”的发展规划,却管制着市里最大的集团,已经不能创造经济奇迹,为什么还不拿下?
手下一个普通船长年薪都要百万以上,程建国却自定年薪十万,没有经济问题难道他平时不用花钱交际?就连程云海自己都不理解,父亲那么辛苦,收入才十万;自己白天上学,早晚养养梭子蟹,没心没肺的日子,都能拿六七万,父亲给公家干,值得么?
值得不值得,都成了过去。程建国的自命清高,在装叉的社会中非常另类,恰恰成了市政府整治**开展经济调查的顽固碉堡。
前年新来的市委书记李云强,英才大略,力排众议,在去年春天国嫂病重、程建国陪同到省城治疗期间,以加强管理为由,痛下杀手直接双规,又是监听家庭电话、又是悬赏征集,大肆搜寻程建国犯罪证据。
真金不怕火炼,罪证调查最后不了了之。程建国算是逃过去了,渔工商集团可就在劫难逃,因为程建国不在任,群魔乱舞,集团管理一盘散沙。派过去主持工作的招商局头头,一个从实验小学爬上来的体育老师,想当然的以机关管理模式管理企业,年纪轻轻敢想敢干,抽调资金迅速转产,财务状况雪上加霜,银行催收贷款、上游客户催收货款,不出三个月就被迫破产清算。这样的境况延续了一年,渔工商集团已进入破产倒计时。
好戏在后头。
接着,县政府安排一个评估公司,一通煞有介事的评估之后,不日公布评估结果:资产缩水,已经资不抵债。整人目的达到,红头文宣告整个海洋县:“程建国任职近三年来管理不善,玩忽职守,致使企业资不抵债,濒临倒闭,给集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就地开除公职。”
这个时候,没有人想得起,当初程建国接的是什么烂摊子;没有人注意,渔工商集团究竟是程建国弄倒的,还是转产整倒的。总之,过去县里的神话:渔工商集团和程建国,一起倒了。倒了好啊,不倒的话,好大的一个集团都被程建国一人掌控,还不懂得上供。现在好了,一倒分成几十家,哪个领导不分上一小块。就是个集团的门墙,推倒了盖成几十处商铺,谁还不分上一铺两铺的?
可怜的程建国,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自以为当地政府赐给自己公职,将来退休有了保障,只求名不图利,临到下岗这一天,别谈名誉,就连最低生活保障都飞了。国嫂虽说已经病愈,可家里的积蓄全部掏空,家庭日常开支都成了问题,老两口整日抹泪相对。
程云海本来就不花家里的钱,这三年又养了梭子蟹,收入颇丰,更是瞧不起父亲那两个死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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