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感同身受,也终不过是看了一场太过于逼真的戏剧。
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当年师尊为何极力反对他过早进入大宗师的境界。只因上三阶的命劫,是情劫。入世尝情,出世忘情。他久居落英门,不入俗世,不经爱恨,不曾尝过情之一字,如何忘情?
玉罗刹推门进来的时候,舒烨已经穿戴完毕,正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放下手中的食盒,拿起一旁的簪子,拨了拨灯芯:“过来吃饭。”
舒烨拖着铁链走了过去,坐下:“小戚和小顾现在怎么样了?”
玉罗刹拨动灯芯的动作停住,手背上青筋直起,反手将簪子一抛,铮的一声,簪子笔直的没入石壁之中。
他道:“本座当初就不应该心软……”话未说完,浑身上下仿佛大雪天里被浇了一桶凉水,连指甲都隐隐麻木起来。
舒烨正微微仰起头看他,他眉宇间的印记消失不见,神色平静,眼神无悲无喜,就好像……在看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小戚现在应已无事,我怕小顾有麻烦。”舒烨自顾自地站起身,抬脚一震,手腕般粗细的铁链瞬间化作尘埃。
玉罗刹瞳孔紧缩,全身僵硬,目视着他朝门外走出。
舒烨走了两步,回过头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把小顾的事情解决完,就带你走。”话音刚落,手腕被人死死的拽住,用力之大,仿佛要他的骨骼捏碎。
“你……”玉罗刹嘴唇轻颤。
舒烨点头:“我现如今已是大宗师之境。”手掌覆盖住玉罗刹的手背,轻轻往外一拉,玉罗刹的手便被他拉了下来。
舒烨松开手,神情自若的走出房间。
玉罗刹望着他的背影,倒退两步,一低头,正好看见地上的铁屑。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紧握成拳的掌心,指甲掐入肉中,很快有血珠顺着他的掌心落下。
玉罗刹的眼睛中满是惊痛,不可置信的低语道:“他不是……”这个人看他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不打紧的陌生人,哪怕他说要带他走的时候,神情也平淡的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他不是舒烨,舒烨不会这样看他。即使当初记忆被封印,舒烨看他的眼神中,也会不自觉的带着几分眷恋。而不是现在这样,他看的时候,眼神是空的。不是茫然无措时的空,是那种不含一丝感情,无悲无喜的空。
重合二年元月十二
傅宗书谋逆一案进入尾声,权相傅宗书及其外甥黄金鳞、女婿顾惜朝被压入顺天府大牢,只等六扇门查清同党,上元节过后,立时处斩。
此时离上元节还有三日,为着普天同庆,京师里处处张灯结彩,节日未过,却已透露出欢庆喜悦的气氛。
少女们面覆纱巾,成群结伴的出游,不时停在小摊子前,惊奇的看着摊子上最寻常的东西,发出阵阵娇笑。文人墨客们则早早包好了酒楼视线最佳的位置,一边横槊赋诗,一边偷眼张望楼下的小娘子们。
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戚少商收回了视线,望向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傅晚晴双膝跪地,秀丽温婉的脸庞上淌下两行清泪:“铁大哥,我求你了,你救救惜朝吧。”
铁手伸手想起扶她,又猛然间想起,她如今已有婚约在身,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你先起来。”
“铁大哥,你当年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件是向我爹提亲,第二件事还是向我爹提亲。”
铁手脸色尴尬,道:“是我失信了。”
“如今,我不求你娶我了。我只求你救惜朝一命。”傅晚晴仰起头看他,“我爹和表哥,确确实实曾起兵篡位,可惜朝不一样,这些事,他不曾参与。”
铁手一拳砸向身旁的树干,看着心爱的女子,为了别的男人苦苦哀求,这样的痛,好比将一颗心放在烈火之上炙烤。
“晚晴,不是我不帮你。此事事关重大,我若出手护下顾惜朝,就相当于将整个六扇门拖入这趟浑水之中。六分半堂前日正式投入蔡京门下,金风细雨楼苏梦枕病逝,童贯又奉命护送辽国太子赴边关。六扇门若在此时出事,江湖武林危矣,大宋江山……”
傅晚晴脸色衰败,喃喃道:“当真是,没有办法了吗……”
戚少商握紧腰间的两柄长剑,转过身走出小巷,往金风细雨楼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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