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云从回忆中醒来时,他差点迷失雾海汹涌的黄沙葬中。他换上了干净整洁的长衣,束发以冠,用锋利的匕首割修下巴粗短杂乱的从草。
“对了,我是要去有间客栈去,寻求双儿的原谅。”雷少云为找到目的而开心,片刻之后,他为任务的艰辛而沮丧。
黄沙眼商贩的叫卖声依旧听得令人烦躁,要不是他们知晓雷少云的身份,巴不得将他衣裳撕烂以达到将他拖进自己店里的目的。
有间客栈的大门依旧人来人往,各国的客商不知疲倦地进出,与熙熙攘攘的江湖一般无二。
雷少云抬起惺忪的睡眼,想要看看这该死的破酒肆内,除了几个肮脏的老男人外,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子会不会出现在大堂上——结果是失望的,大堂内全是泥臭的男人味。柜台前的阿喜抱着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娃在那边与张老头嬉闹。
“孩子!”雷少云急促地呼吸着,箭步向阿喜靠去。他狰狞的欣喜,好像沙漠中对未来心如死灰的旅人突然发现了绿洲一样。
“他是我的孩子,对不对?”阿喜料不到雷少云会这样突然出现,想要将孩子抱走,可雷少云却死死拖住他的衣角,反复地问道,“他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楼梯转角处,慕无双说出的话冷得足以冰封桌上的热酒。
雷少云痴痴地看着她,数月未见她肌肤已经重复雪白的光泽,以前那袭枯燥的头发被乌黑亮丽的流苏取而代之。可美丽的代价,却是如刑场般萧杀的眼神和无情的心——被人们尊称为慕神医的她,虽说医者仁心,可她只救老人,女人和小孩,很难对壮年男子施以援手。
慕无双的突然改变让雷少云难以抉择,他既想要她以前的温柔,又要她现在的美丽。
“双儿,跟我回家吧。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雷少云本想展示一家之主的强悍,却变成生硬地哀求。
可以说是毫无诚意。
慕无双本就不指望常人眼中如圣贤的左榜眼有多么令人叹服的道歉手段,她只是冷冷一瞥,从阿喜的手中夺过儿子,转身要往楼上去。
“双儿。”雷少云想要试图挽留住慕无双,可她并没有理会,转瞬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雷少云刚要追上去,却被一道红色的身影拦住。
雷少云看着飞烟,眼中充满了无助和祈求。
“雷公子,现在在双儿眼里,你一切的挽留都属于惺惺作态。”利箭射穿雷少云的心。她继续说道,“你应该先做好自己,而不是奢求得到。或许你会是个好父亲,但你现在一定不是一个好丈夫。”
整个世界都在雷少云水茫茫的瞳仁中浮游,所有人对他悉心劝慰的话未经双唇。他的妻子和儿子仿佛还在楼梯转角处,只是他们的灵魂和身体彼此疏离,他听到愤怒而自责的哭吼在人流中穿梭,在祈求得到人们的怜悯。
……
雷少云痛心疾首地哭泣没让慕无双回头,在他昏厥的那一刻,却看到了时光的回溯:
十六岁的他正是最骄傲的时候,风尘之中的风尘苑,正是雷少云时常流连之地。那时青苑只是中人之姿,作为花魁实有愧于名。可她歌柔舞娇,诗词妙绝,总有智妙之技让诸多贵公子流连于她的床笫。
雷少云便是其中之一,也是从此之后的唯一一个。
在雷少云依稀的记忆中,他对她许下过永远守护的承诺,也说过她占据着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所有的美好和承诺在他落榜后灰飞烟灭。当雷龙抓起青苑那袭美丽多情的长发将她拖进雷府时,雷少云看着她哀求的眼神没有勇气回应,对于她瑟瑟发抖的恐惧无动于衷。
面对雷家长辈的质问,他将一切海誓山盟抛于脑后,循着长辈的意思,将所有的罪责都怪罪在这个惑人心智的狐狸精上。
……
雷少云惊醒时,正趴在马背上,风沙呛得他难受。
“我该回去了。”阿喜见到雷少云醒来后,将马缰丢给他便回有间客栈。将泪眼未干的雷少云独自丢弃在如岁月荒诞的黄沙葬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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