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秦翰这位宋庭的高层人物,借着西斜的阳光,罗开先骑在公爵的背上开始到处巡视。
庄院内处处的人们都在忙碌着,无论男女老幼——出去日常琐事,前夜的杀戮同样波及了这里,一些千辛万苦从东北两处防线闯进来的人,有的曾经丧心病狂想要攻击庄内农户,却被总领内防的赫尔顿带人斩杀,甚至有的钻到谷堆之类地方躲藏的人也没能幸免——没人会讲什么饶恕,庄内农户的心肠并不比战士们慈悲多少,事实上越老的农夫们越是知道这些所谓的倒霉鬼会造成何等的危害……
夜晚的杀戮自然会产生一些损坏,比如被砸坏的篱笆墙、被踩漏的房顶、被推翻的水缸……诸如此类,还有的就是要铲除落在各处的鲜血痕迹之类——毕竟新年就要到了,没人喜欢过一个血色的节日。
避开不需要参与的琐事,从庄院出来,罗开先从西部开始绕场游走。
西面的野山山麓处,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些走兽的印痕,没有叶子的灌木林间隙里没有任何人的痕迹,守卫此防线的芈十一郎回报就没见过任何敌人的踪影。
南面的冰沼上面有些诡异的漂浮物,那是负责守卫的库萨尔等人的杰作,但也仅限于此,这里挖的一条火油陷阱并没有被点燃。
东面的河滩处则与前二者完全不同,并不算平坦的河岸线所在,到处是马蹄踩出的凹坑,积雪和泥土混杂的地面上,随处可见暗红的血迹,有的地方甚至还可看到零散的残肢诸如手指之类,一些被宰杀的敌人尸体被前来帮忙的村民们搁置在河岸旁稍高的土坡上……运河上靠岸地方的薄冰并不完整,随处可以看到一些破碎的冰窟,冰面下的河水混杂着诡异的红色翻滚着……整个河岸处的气息都不怎么好,没有冬日那种清澈的冷厉,而是飘散着混杂了内脏酸腐气息的血腥味儿……
至于北面,现下是最喧嚣的地方。
亲兵卫的士兵们仍是一如往昔的沉静,他们披盔戴甲的戍守各处,在几个亲卫的组织下,来自荥阳的“江湖好汉”们聚在一起操练着,他们的脸色并不好,挥舞着拳脚的同时,还在彼此讥讽嘲笑着彼此在夜晚时候的狼狈——很显然,骤然看到数百具形状各异烧焦的尸体……那并不是令人愉快的感受。
而被俘的宋人们也没有如以往一样完全被集体圈禁在某处,他们中的大部分被解除了所有武器,然后每人被分了一把锄头,被驱赶着在碉垒北侧挖沟,在四周持着长矛短刀和弓弩的精锐亲卫警戒下,逃脱一死的他们没有任何人敢有丝毫懈怠。
他们挖掘的沟将会有至少十步宽,三人深,未来上面还会架设吊桥板,与之前的碉垒组合在一起,将会构成这所庄院北部综合外防——砌成墙是不可能的,深河配上碉垒却不会触犯宋庭的禁忌。
公爵驮着罗开先踢踏而行,看着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意兴阑珊的他才稍感欣慰,至少他这次带来的手下们一如既往的归心,不用他这个将主反复叮嘱,就会沿着制定好的策略执行下去。
他这会儿的意兴索然说起来有些矫情,却并不虚假。
从东非那数万里遥远的地方归来,虽然对这个时代的真实并没有报以厚望,但他心中实际上总还是有一份期许,期许能够看到一种不同于后世的人文景象,期许能够看到史书上所记载的“美好的人文的辉煌的大宋朝”——后世里千遍万遍的鼓吹的文人士大夫的辉煌时代,那些颂歌总还是有些洗脑作用的。
但,自绥州直到汴京蜿蜒两千里路,他看到的不是足不掩户路不拾遗,而是战争还没有走远的民生凋敝;他看到的不是吏治清明秩序井然,而是野民无食路匪若江鲫;他看到的不是野有遗贤谦恭礼让,而是地方壁垒随处可见和富贵贫贱隔阂深厚……他甚至能理解这时代的节奏缓慢,也知道这时期远不是宋国最繁荣的时代,但是即使看起来歌舞升平的汴京,也在骨子里透着无尽的虚假,那藏在暗处的刀光剑影无所不在,自家这小小的庄院,前夜所发生的一切就是明证!
罗开先从来不怕战争相关的任何事情,杀戮对他来说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是人都会有一处无法碰触的软肋。他罗某人在阿非利加、在欧罗巴、在安纳托利亚、在大呼罗珊……所有的这些地方,他都可以生杀由心,不会心存半丝芥蒂,但在中原这片华夏文明的祖地,被“自家人”攻伐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
而在这之后,秦翰来访的一番表现,虽然让罗开先缓了一口气,但是同样也让他彻底看清了这个皇权统治的虚伪与皇庭内部的权力倾轧、还有对庶民的彻底无视——这与后世的权力争斗又有何异?不外乎换了一个时代的外皮罢了!
后世行走诸邦的罗某人对于各种政体可谓是耳熟能详,见多了各种框架下所谓的规则,让人鄙视加蔑视的规则。当他对这个古国的最后一丝憧憬彻底破灭之后,那种恨不得搅碎一切的想法就变得愈发深刻起来,他甚至有一种把宋帝赵恒从皇宫里拖出来吊打的冲动,这可并不符合他罗某人的习性。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便是如此了。
随着对这个古典王朝的最后一点期许被彻底磨灭的同时,罗开先开始万分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想卷入这个漩涡,而当初停驻在宋国疆域之外的决定更是明智之举。
念及此处,他开始分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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