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初春。
春寒料峭的时节,谢了玉兰,红了桃花。
京郊十里,原本荒草凄凄的旷野,也被这股子春意洗涤得生机盎然。然而在这碧玉葱葱的新绿中,却矗立着一座孤坟,坟前还隐隐地蜷着一个人影。
秦玥走近,见那人盘膝坐在坟前的草地上,正右手执壶,仰头往嘴里倒酒,许是动作过于豪放,些许酒渍溢出嘴角,顺着下额流淌到月白的衣襟上。
她心绪复杂地看了那人一眼,目光落在坟前的墓碑上,那上面写着“挚友沈瑾之墓”,落款是“段宸泣立”。
渐渐地,眼角已溢出泪意。
想当年,沈家富国敌国,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甚至有传言:谁能得到沈家的支持,谁就能入主龙庭,荣登九五。
事实上,最后的结局,也的确印证了这个传言:得到沈家全力支持的炫王,成了这个乱世里新一任的统治者,六年前登基,是为都王朝,改年号为万炫。
如今是万炫六年。
秦玥是秦家嫡出的五小姐,是秦三爷的嫡长女。无巧不巧,她出生在万炫元年,适逢帝后大婚,而当今的皇后娘娘正是秦家嫡出,秦玥的四姑母秦璃,因着这份机缘,她在秦家备受宠、爱,也深得帝后的喜欢。
对于这份殊荣,秦玥表现得很淡然。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和涵养,让秦家长辈们更是高看了几分。
那人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发觉身后多了一抹小小的身影。
秦玥自顾自地走到坟前,伸手拔着坟上的野草。
坟早已不是新坟,杂草蔓爬了整个坟堆,差点淹没了她小小的身躯,令人无端地感到几分萧瑟。
直到此时,那人才发现身边多出的这个不速之客,等他看清杂草丛中的娇小身影时,脸色不由微微一变,瞬即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
秦玥站直腰身,面向他,淡淡地回道:“过路人。”
那人慢慢地站起来,将酒壶随意地抛洒在地上,虽是听到了她的回答,眸子里的疑虑并未减少,反而更浓了几分。
秦玥也静静地打量他。
面前的男子身材高大挺拔,长相俊美出尘,穿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随意地绾起,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深邃的眸子里却流露出不合年龄的忧伤。
他久久地凝视着秦玥的眸子,忽然问道:“小姑娘,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秦玥一怔,随即笑了笑,往边上看了一眼。
离这不远处,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边上站了两个劲装打扮的汉子,还有一个嬷嬷和一个小丫鬟。
她今日偷溜出府实在不易,因此只带了吴嬷嬷和青樱,还有那两个贴身护卫。在国公府里,也只有这四人,才算得上是她的自己人。
饶是如此,也不敢耽搁太久,万一被府里的其他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她如今不过六岁的稚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去做,也不能去做。
唉,难为他还记得今天这个日子。
秦玥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今日是沈瑾的忌日,知道的人不多。
世人所知的沈瑾,是京城四公子之首,长得俊美绝伦,以“一琴一箫一紫衣”被世人津津乐道,虽是出自经商世家,却与当今陛下是莫逆之交,连带得他的身份也尊贵无比。
只可惜,在长许大战中,他为救当今陛下,死在乱箭之中。
皇上登基后,追封他为忠烈王,并下旨在江陵修了忠烈祠,以让世人瞻仰。然而再隆重的追封,也换不回他的性命。
而沈家,至此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不得不退隐商场。
当然,这只是世人眼中的沈瑾。
段宸,是少数几个知道此中内情的人之一。
事实上,京城四公子之首的紫衣公子沈瑾,却是女儿身。长许大战中,她并没有死,不过是从台前转到了幕后,继续充当万炫帝的军师和智囊。只是,在万炫帝功成名就之时,确切地说,是在他顺利登基之后,才莫名地死于一杯毒酒。
她死的时候,适逢帝后大婚,也正是秦玥出生之时。
不知怎么地,段宸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神,让他莫名地感到熟悉,然而他搜遍脑子里所有的记忆,也找不到与她相识的片段。
这个小姑娘,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有那样让他莫名熟悉的眼神?
段宸张了张嘴,正想问点什么。不妨,那边的婆子和小丫鬟已经快步往这边走来。
秦玥也无法跟他解释太多,匆忙迎了上去,在二人的挽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如飞而去,得得得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旷野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丝瑟瑟儿的寒意。
段宸重新盘膝坐下,继续喝酒,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那些如烟的往事,纷沓而来。
京城四公子,他其实也是其中之一。当时少年江湖,鲜衣怒马,何等的肆意洒脱?到如今,也不过才短短八年,竟然已经物是人非。
想到此,他不由长长地叹息一声。
那是怎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呵!拥有经天纬地之才,运筹帷幄于掌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她是他的好友,是他的知已,是他的红粉,也是他今生无法忘却的挚爱。
段宸又独坐了好一会儿,眼见天阴了下来,才施施然地站起身,随手拍拍衣衫上的碎屑,转身落寞地离开。
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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