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苍苍的浮龙山脉中段，人迹罕至。而在这荒凉之地，竟也有一个数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存在。如同这世上所有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一样，这里闭塞、贫穷、乏味、死气沉沉……
但是民风淳朴。
相当的淳朴。
比如，正站在村头老柿树下向上张望的那位大叔，就很淳朴。
“呦，是陆家大少啊？又在观天文地理呢？”
他热情而又略带恭谨地问候道。
横躺在一根粗枝上、仰面望天的“陆家大少”扭过头来，很是不耐地答道：
“我就是纳个凉睡个觉……那么多的树叶子，你能在这儿观天文地理吗？”
“呵呵。”
大叔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淳朴地笑笑。
虽说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用这种口气说话，是对自己的不敬，但“淳朴大叔“却一点也不敢表露自己的不满——眼前这孩子，那可是非比寻常。打从出生起，这孩子就是全村公共舆论的焦点。尽管有诸多意见分歧，但”千万别得罪“，却是全村人的共识。
“陆家大少“的父亲陆阿大是中年得子。当然，这种事情在”小山村“这种特殊的环境下十分的稀松平常。穷，娶老婆就是一件难事。而假如你在青年时没能结上婚，那么中年得子自然是一个大概率事件。村里大多数人都是中年得子，谁也不觉得这事有啥不正常的。不过，大家对陆阿大在陆家大嫂临盆那几天的慌张和焦虑还是很理解——毕竟是头胎，没有经验，尤其是身为男人，什么忙都帮不上，手足无措也是正常的。
在淳朴乡民的提醒下，陆阿大请来了村里唯一的接生婆路寡妇。路寡妇对这单业务相当不满意，因为小家伙在她预计的时辰死活不见动静，这让她很是觉得自己的职业声誉受到了影响。加上陆阿大实在拿不出多少像样的报酬，因此，路寡妇在陪着陆家大嫂的几个时辰里几乎是不住嘴地唠叨抱怨。
好在，入夜之后，孩子还是生下来了，而且很顺利。
剪断脐带之后，路寡妇发觉孩子始终安静地躺着，没有主动履行放声大哭职责的意思。于是她熟练地把她干柴棒一般的老手指探进婴儿的口腔，清除了其中的污物，然后把孩子倒提起来，“啪啪“地在他的小屁股上扇了两巴掌。
小婴儿还是没有哭。
难道是死胎？路寡妇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她把小婴儿提得更高，就着窗外透入的光亮仔细观察。
小婴儿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正用一种清冷的目光看着路寡妇。
这不可能，没有哪个孩子刚生下来就能睁开眼睛，路寡妇想。她把小婴儿往自己眼前提了提，几乎是脸贴脸地瞪着这个小家伙。
小婴儿的眼睛明白无误地睁开着，并且紧盯着路寡妇。他的眼神并不算是凶狠，也并不带有什么仇恨，只是清冷……一眨不眨地、清冷地看着路寡妇。
路寡妇发出一声压抑、暗哑的惊叫，把小婴儿往床上一扔，转身如箭一般射出房门，连陆阿大费尽心思给她凑的半口袋黄豆都顾不上拿，径直奔出院子，向自己那安全、温暖的陋室飞奔而去。
“他路婶，他路婶？出啥事了？“
陆阿大只看见一条黑影从眼前掠过，转瞬即逝，根本没想到“重金“请来的接生婆已经不顾职业道德中途离去了，还在门外焦急地发问。
“路婶刚才不是出去了吗……屋里没人啊？“
陆家大嫂用满带疑惑的虚弱声音回答道。
“哦。“
陆阿大回头看看黑影消逝的方向，然后转身进了房门。
“生了吗，是个啥？“
他有些惶恐不安地问道。
陆家大嫂已经摸索着把孩子抱在了怀里，闻言往孩子裆下摸了一把。
“是个男娃。“
她说。
“哦，那可好……快叫我瞧瞧。“
两口子把孩子举到高点的地方，就着窗外的光亮端详新生儿。
“怪俊的……这眼睛可真大。“
陆阿大赞叹道。
“无知者无畏“这句话，在陆阿大两口子身上再一次得到验证。他们从来没有给别人接过生，之前也没生过孩子，他们不知道新生儿不该那么快睁开眼睛。
为路寡妇惊骇、为陆家夫妻赞叹的大眼睛翻了一下，然后闭上。之后，小婴儿满带厌恶地把头扭到一边。
“快给包上，别着凉了。“陆阿大嘱咐道，”对了，路婶人呢？“
“她早就叨咕着家里还有事，想早点回去……我这才刚生呢，她就不见影子了。“
陆家大嫂有些不满地说道。
“哦……那黄豆她忘了拿呢。“
陆阿大说。
“真没拿？“
陆家大嫂惊讶地问。
“那……赶紧收起来。“
她果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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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一条爆炸性新闻就经路寡妇之口，在全村传开了。
陆家大嫂生了个妖怪。
“他路婶，这话可不能瞎讲。“村东头卢家大嫂正色道，”刚生下来的孩子就睁眼，那是少见。不过也不能就说人家生妖怪啊？“
“你不知道啊。他、他还看着我！“
路寡妇大声叫道。昨天逃回自己家，她一夜未眠，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睁眼睛不就是看人的吗？有什么好奇怪。“
卢大嫂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看人不是那样看的啊。“路寡妇捶胸顿足地说，”他看着我，那眼睛、那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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