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子内敛,个性沉稳,情绪向来不外露,在场的人,都很少见他这般悲情地哑着嗓子说话。尤其在这样一种类似于“托孤”的氛围之内,更是显得气氛晦暗。他话音一落,酒窖里的人,纷纷滞住,谁也没有吭声儿,只听得见徐徐拂过的风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赵如娜被他眸中的父性光彩绞住,微微一叹,“十九皇叔,你且放心,我一点会照顾好她的。”
“嗯”一声,赵樽再一次把孩子放入竹笥。可就像感觉到要离开亲爹了一般,原本熟睡的小婴儿“哇啦”一声大哭出来,手脚并用,又哭又闹的在竹笥里折腾着,哭得小脸儿上全是泪痕,脸颊上的毛细血管红红浮起,看上去,小小孩儿竟是伤心之致。
“闺女,乖。”
赵樽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紧攥的小拳头。可她的拳头实在太小,那小手,仿佛连他一根指头都比不了。这样的柔弱,得让他身为人父的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宝儿……”
他俯低头,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宠溺地摸摸她的小脸儿,忍不住柔声笑斥,“你这副撒泼的小样子,倒是像极了你娘。看来,往后你爹只能是挨欺负的命了。”
看他犹自在说,赵如娜笑了笑,走过去抱了小婴儿起来,来来回回地走着哄着,又止不住心中涩意,瞄向赵樽。
“十九叔,你赶紧走吧。若是晚了,只怕皇兄又有责备,毕竟为皇母祖服丧是大事。你且先离去,我与侯爷随后就入宫。”
赵樽冷冷抿唇。
好一会儿,他突地走过去,紧紧抱起小小孩儿,压入自己的胸怀之间,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暖暖的体香,一动也不动。
“十九叔?”赵如娜轻轻一唤。
像是吸了一口气,赵樽抬起头来,声音喑哑,“阿七说,孩儿刚出生,要注意保暖,但也不要过了,你叮嘱奶娘,时不时摸摸她的脖子,若是湿漉漉的,就得减衣裳了……”
“好的,我定会注意。”
“阿七说,为她洗澡时,要注意水温,不要冷,也不要烫。每天洗完了,要在她皮肤有皱褶的地上,拍上一点那个爽身粉。”
他指了指一个锡制的小盒。
那是夏初七这一段关在楚茨院养胎的日子里,自个儿捣鼓出来的东西,就是为了孩儿准备的。
“好。”赵如娜声音有些哽。
“阿七还说,孩儿睡得好,才能长得高,长得快。你不抱着她睡觉,她若是哭闹,可是抱一会儿,但不要摇晃,要为她养成独自睡觉的好习惯……”
“嗯,我记好了。”
听着向来雍容高远的十九皇叔,一字一句的为了女儿在碎碎念,赵如娜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还是感动。感动得,仿佛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从衣裳到鞋子,从吃的到喝的,等他都细细的叮嘱了一遍之后,又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看他一直恋恋不舍,赵如娜实在忍不住再一次催促与提醒他。
“十九叔,来不及了。你先走,我哄睡了她,便尽快带她回定安侯府,侯爷也会派人照看着的。”
“好。”这一声儿,几乎是从赵樽的喉咙里迸出来的,“我闺女就交给你们了。来日……赵樽必当厚报。”
他再一次将目光投注到哭闹的孩儿身上。
平生第一次,他用这样的眼神望一个人。
可也只有一眼,他便别开了脸,大步离去。昏暗的烛火之上,他脊背俊挺,身形颀长,一如既往的倜傥无双。可就是这一个背影,却比这酒窖里的幽幽冷风更冷,比陈景他们手上的刀刃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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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樽带着丙一等几个人入了宫,陈景随后也离开了,但赵如娜和陈大牛却没有马上就走。相对于别处来说,这个酒窖如今最安全。
而且,在她老爹走了之后,小奶娃像是受不住“离别之苦”,又扯着细弱的嗓子哭闹了好一会儿,在赵如娜和奶娘的轮流诱哄之下,方才再一次熟睡过去。
“媳妇儿,咱也走吧?回头把孩子送回府,也得入宫去……若不然,你哥只怕也要找你麻烦了。”陈大牛看着那般小的孩儿,再看赵如娜,眼睛也添上了一抹柔光。
“嗯”一声,赵如娜点点头,也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一蹙,瞄向他,“侯爷,你难受么?”
陈大牛一愕,“难受啥?”
赵如娜低下头,“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孩儿?”
陈大牛抿着唇看她,顿了顿,喟叹一声,探手揽紧她的肩膀,把她和小奶娃一起拽入了怀里,“想要啊!所以哪怕生孩儿再苦再累,你也不要想逃过。这辈子,怎的你也要给俺生一个才算了事。”
赵如娜心里酸涩,“若是生不出呢?”
“生不出?”陈大牛拔高嗓子反问一句,低头看她一眼,又自顾自乐了,“一日生不出,就百日。百日生不出,便千日。千日生不出,便万日。一辈子的时间长着呢,俺还就不信了,土地这么肥,愣就种不出苗儿来。”
这货人虽傻,却是一个会哄人的主儿。赵如娜郁暗的心结,被他幽默的比喻一击,“噗”地笑着,阴霾散去,登时回了魂。
“傻样子。”
“谁说俺傻?”
“我。”
“嘿嘿,媳妇儿说傻,那俺就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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