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史福,不像是个六十多岁、深沉练达的老人,反倒像个孩子:“老夫人把我一手养大,慈诲有加,要是她知道我今日这般刀头舔血,怕是要失望的吧?”“不然,行间行善之路千千万,因人而异。所谓金钢怒目,锄恶扶弱,福叔也算是与史家老夫人殊途同归了。”宋君鸿笑道。“谢宋公子的良言宽慰。不过老夫手上这血迹,怕是总也洗不清了吧?”史福摇头叹息了一声。默了一晌,才又转头对史珍继续说道:“老夫人,哦,也就是你祖母,那时还很年青,更生完了孩子,一身都是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就像我娘。她拉起我的手时,我其实是很害怕的。”“想起我娘,我再也忍不住,扑在她的怀里号啕大哭。我已经流浪一年,身上早已经是又脏又臭,连出去讨饭时人们都绕着我走。可老夫人就是这么揽我入怀,轻轻的拍着我的背抚慰我。”“老夫人抱我入怀的一瞬间,我曾有种错觉,我娘又回来了。”“一个流浪的孤儿而言,没有什么比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如母亲般的怀抱更诱人的所在了。于是,我不决定在史府留下来了,没成想,这一留,就是一辈子。”韩书俊也在旁边问道:“福叔,那以后是不是要叫你上官福啊?”“不用,就叫史福吧。”史福笑了笑,“叫了大半辈子了,现在再叫我上官福有点怪怪的。”“再说了,上官家留给我的,并没有多少记忆。反倒是史家,在我最落拓的时侯收留了我,也抚养了我长大。或许你们并不知道,我一直到现在,还是从来没有跟史府上签过任何的卖身契约。”“什么?”众人一惊。大宋朝对于仆役管理已经极为重视。若无有相关契约文书的约束,作工者可随时离开而不用受律法的制裁。可史福在史家任凭驱驰了一辈子,竟然没有签过卖身契?而更进一步推想,对于一个盍府居住四十多年的人来说,如果没有签卖身契约,那么无疑史家对史福是以家人视之了。史福跟史珍说道:“你祖母尽管收留了我,却从来没有以仆役视之。她救我是怜我幼小孤苦,且每日衣食相济,也从不驱赶我离开。”“我心下不好意思,便主动要求做些杂务。你祖母是个贤者,便也不拦我,只是吩咐府上管事者说我愿意做什么都行,做多少都可以,不得加以强求。我便每日间白天做工,晚上偷偷练拳。我父亲在遇难前曾把他引以为傲的<<铁掌刀>>拳谱给过我娘一份。你祖母安葬我娘时发现了它,这是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武学,可你祖母却并没有贪没,而是作为我娘的遗物交还给了我。”“一转眼,待我掌刀有成,已经是二十多岁了。我一腔热血,跑去寻当初的仇家和我爹的正妻他们报仇,不想却中了他们的诡计,一身是伤的逃了回来。你的祖母再次收留了我。隐忍苦修了又是七年,我终于手刃所有仇敌,始觉心中再无冤仇挂碍,只是近二十年在史家的生活已经生出了深深眷恋之情,便自愿留在史府,做一名普通的杂役之人,以报还老夫人多次相救收留之恩。”“恩仇分明、一生还报!福叔有古义士之风,谁人敢以区区仆役轻之啊!”宋君鸿不由大是感叹。“宋公子过誉了。”史福在马上随手抱了下拳,算是答谢他刚才的称赞。“不管如何,我已经是史家一份子,几十年风雨同舟,再也无法分开了。”“也难怪史大人不仅让福叔当管家,还始终敬奉有加。”韩书俊也恍然大悟:“福叔在史家不是卖身,而是报恩。”“老夫人和主公主母之厚恩深情,福粉身难以报偿其万一。”史福叹道。“不!”史珍一脸严肃,在马上向史福微微欠身一礼:“能得有福叔四十年不离不弃的照拂,才真是我史家之福!”“老仆不敢!”史福忙回道,在马上也是敛容一礼。“牛马群中有骏骐,伏首亦是大丈夫!”宋君鸿在马上拍掌。“果然,福叔是身在官府,心系草莽啊。”韩书俊也叹道:“可史婶若也是江湖女侠,又是如何嫁于书香之史家的呢?”“是啊。那个徐家堡就算是江湖中一方豪强,但怕是还入不了累世官宦的史家的眼中去。自古以来公卿之家最重家世,怕是没人敢把徐家虎女作媒给史家吧?”宋君鸿也疑惑,这不合常理啊。“的确是没人给介绍。”史福捋着胡须大笑:“所以,他们是自己认识的。”“哦?”宋君鸿大感兴趣,想不到这个年代这种家世还能自由恋爱。“这一切,都要从主公年轻时进京赶考之事说起。”史福说道:“主公少有大志,又学霍去病之志,宣称曰:‘金人未退,男儿功名未立,何以家人?’成日间不是低头读书,便是和众多同窗志士评论朝政,硬是不肯娶妻成亲,虽然媒人把门槛都踩破了,可主公就是一个也看不上眼。老夫人也无可奈何!”“终于在他二十一岁那年,中了举人。为了能更大把握的金榜题名,进而报效朝庭,主公打算提前进京潜读备考。其时宋室刚刚南迁不久,路上还很不太平,老夫人不放心,便让我随之同行。”“我娘和我爹便是这么在路上认识的?”史珍眼睛一亮。“是的。徐家堡摆开擂台比武招亲,我们去看热闹。主公一介文弱书生,却当场怒斥一名黑道年轻高手的下流言行,差点惹来杀身之灾,却不想也因祸得福,受到了徐家小姐的青睐。”“后来,比武招亲之事不了了之,徐家小姐却缠着和我一起护送主公进京。主公侠义为怀,又谈吐文雅;徐家小姐武艺高强,又古道热肠,二人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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