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子民对人族最为恨惧者,并非其贪狠杀戮之心,而是其独家首创的阉割之法。这实在是妖族所有雄性生灵最为惨酷的噩梦,当真是言者惊心,闻者丧胆。此法不知起源于何时何地,但流传至今依然盛行不衰,听说中土人族甚至将此恶法施诸同类,这更令群妖匪夷所思。妖族群雄争偶夺食之际,爪牙相向原也平常,但为保种系延续,罕有这般赶尽杀绝的。故而在妖族看来,戕残同类是为不仁,妨害种绪是为不智,人族竟能做出这等不仁不智的恶行,实是世间最为可憎可怖的物类。
还有一些见闻稍广的妖族也曾听说过人族中有专门豢养鹦鹉者,趁小鹦鹉尚未长成之时,或以手捻,或用火烫,强行揭掉鹦鹉舌头上的一层皮壳儿,露出里面娇嫩的舌芽,以便教其学说人话,然后带到市上卖个好价钱。眼前这位虎皮鹦鹉语声如此娇媚婉转,不问可知,早年一定受过人族此种酷刑折磨。
青狮妖自然也听不惯虎皮鹦鹉的腔调,淡然道:“不敢。尊使远来辛苦,这便请至馆驿安歇,本帅略备薄酒,为尊使洗尘。”
虎皮鹦鹉笑道:“不忙事,不忙事。咱家来前去过武成王府,王爷事务繁忙没空接见,只托咱家给侯爷带来一坛百年陈酿。”招手命随从抬进一尊大肚酒瓮,放在殿口。
青狮妖心中一痛,这瓮酒乃是三弟百多年前离开王府时埋在后原中的,当时还曾言道,待它收复中土得胜凯旋之日,再与二哥开怀痛饮。谁承想三弟壮志未酬便已殒命边关,今日美酒虽醇,二哥又岂堪独饮?青狮妖言念及此,悲绪萦怀,含糊道了一声“多谢”,便想托辞回府。
虎皮鹦鹉娇笑道:“莫急,莫急。咱家还有当今皇后、端敬娘娘的口谕没宣呢。皇后娘娘说啊,灵应小皇子打小儿娇生惯养,细皮嫩肉儿的,如今却到了边关清苦之地,这金枝玉叶之体只怕难以生受。若是小皇子什么时候想回宫了,侯爷尽管修书一封寄给娘娘便是,娘娘自当劝说万岁爷接小皇子回宫享福儿。
“端敬娘娘还说近来凤体欠安,夜里总睡不踏实,时常梦见已故的端容皇后,再三叮嘱端敬娘娘说,要好生照料小皇子。端敬娘娘本想让小皇子和太子殿下一块儿读书受业,怎奈万岁爷想让小皇子到边关历练几年,君命难违,娘娘也无法可想,只好多给小皇子准备些吃穿用度之物,特命咱家带来……”
它捏着嗓子说了半晌,青狮妖听得大为不耐,却又不便表露,强忍着听完才道:“尊使回宫之后,请代本帅回禀皇后娘娘,就说狮纯孝自有分寸,决不让皇子殿下无谓受苦,另请代问娘娘圣安。”
虎皮鹦鹉笑道:“咱家都记下了,侯爷尽管放心。——哎哟,这会子都快晌午了,侯爷既然要盛情款待,咱家却之不恭,待会儿可得好好儿敬侯爷您几杯呢。”
青狮妖假意为难道:“这个只怕难以从命,非是本帅对尊使心存轻慢,实在是边关军务太过繁忙,难得片刻清闲,本帅这便要赶回府中公干,还望尊使海涵。——呼雷豹,你代本帅好生款待这位尊使,若有丝毫懈怠,军法从事!”言毕抱起酒瓮匆匆离去。
呼雷豹化身为一名优雅俊朗的武将,闻言暗暗叫苦,却也只得躬身接令,硬着头皮恭请尊使移步到馆驿中赴宴。
虎皮鹦鹉眉花眼笑,伸指在呼雷豹额头轻轻一点,说道:“嘻嘻,豹将军,你莫不是忘了咱家了吧?当年万岁爷大婚的时候儿哇,你曾进宫朝贺,还蒙端容皇后亲自召见过,当时皇后娘娘赐给你一杯酒,可不就是咱家端给你喝的嘛。”
呼雷豹心头作呕,身上起栗,颤声道:“不敢,不敢。娘娘的恩典和尊使的辛劳,末将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虎皮鹦鹉掩口笑道:“嗯,算你还有点儿良心。来来来,今儿个咱们可得好生叙叙,这都多久没见啦,你说是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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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狮妖出了行宫却并未回府,径自御空飞到关外山巅,在黄狮妖坟前落下。此时它已回复妖躯,那尊酒瓮在它掌中只是一个小坛子,它一掌拍开泥封,洒了半坛美酒祭奠三弟,然后仰首喝完余下的半坛,“啪”的一声摔碎酒坛,望天发出一记沉郁的悲吼。
吼声中蓄满了凝实的真气,犹如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铁弹,迅疾冲上高空,略一停顿轰然炸开,满天云絮被狂猛声浪推卷,瞬息间飘散到百里之外。又过一刻,闷雷般的余音才降到下界,在群山间久久回荡。
青狮妖沉默多时,又从怀中摸出数日前烈天獒带来的父王书信,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血红的双目中又淌下两行热泪。
这封信纸质粗糙,字迹也稍显潦草,背面还印有木版字体的“灵都邸抄”和半篇“太子殿下入上书房受业于鳌太傅”的消息。可以想见狞犷狮王当时正在阅览新闻,听说妖皇派遣烈天獒护送小皇子前往堕魂关,就随手扯下半幅邸报,匆忙写了一段言语托烈天獒转交青狮妖。
信中写道:“纯孝我儿,见信如晤。为父自三郎去后,旦夕悲怆,了无生趣。自思一生坎坷,遍尝孤苦,早岁失怙,壮年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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