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前的傍晚,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他昏沉进入梦乡。
让他惊讶的是,他在这个夜里忽然又梦见了自己孩童时代经常梦见的那个云游画师。画师还是老样子,有些胖,沉静如水,似乎饱含沧桑。
他已有许多年没有梦见这位古怪而神秘的画师了。
那画师喊他:“君寒,跟我走。”
他竟像孩童时候一样,懵懂的尾随前行,一直走到河岸边上。
画师自己先上渡船,然后问他:“愿意跟我过去吗?”
他举目远眺,彼岸繁花似锦,如春似画。
他点点头。
画师又问他:“你真的决定了吗,还有什么无法割舍的吗?”
他毫不犹豫的说:“我已经决定了。”
想了想,他又说:“这些年,我活得太累。不过在我过去之后,您能不能帮我送一样东西?”
画师问道:“什么东西竟如此重要?”
他先不语,只是从袖管里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丝帕,方才道:“如果我死了,我的鲜血会灌溉这朵花瓣,它会重新绽放,鲜艳如初。那时,请你把这方丝帕和这朵花一起交给一位叫‘伊若’的女子。”
画师问他:“如果给你一个生命的轮回,你是否会放弃这大好的江山社稷和千万的百姓子民,去选择这位女子呢?”
他想了想,摇头道:“我不会。如果生命中真的会有轮回,那么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抉择。生在君王皇族世家,我根本就没有余地做出别的选择。只是倘若在生命的下一个轮回里,我不会再像多年前的牡丹时节那样偷跑出宫,这样我们彼此就不会无望的等待与守候。”
画师叹口气:“好吧,我答应你把东西带到。现在上船吧。”
有风拂面,锦衣翻飞。
在踏上彼岸的那一刻,他从梦中警醒。
醒来后,他虽叹口气,但如释重负,心里充满从未有过的安然与安详。
他决定不走了,他也不再害怕。这座城,他生于斯,长于斯,如今也一定要逝于斯。
他要独守这座空城,直至那辉煌的最后一刻。
——
——
陪着君寒,伊若看着国家一天天衰败下去,如同早有注定的结局,百般无奈,无法更改。
情爱会不会也成一种奢侈的信仰?
君寒的痛苦与无助,她看在眼里,却无法解开。那种感觉就像一把没有钥匙的锁。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起,最后那一个如血的傍晚,君寒从伊若台落下的情景。
离他越近,就越爱他,而越爱他,就越无法想象他会像一个凡人一样沧桑死去。总在心里边觉得爱人应该是不朽的,因为一直可以存活于心里。
伊若心里甚至生出了一种希望,希望她所掌握的一切不全是真的。这一切不都只是梦。
时间从来不会允许任何人迟疑,冷剑寒的死讯传来,她终于明白,在这世上是无人可以挽救她的君寒了。
——
——
国破之前,君寒和伊若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画师坐在渡船上,问君寒:“你们愿意坐船去彼岸吗?”
彼岸繁花似锦,依旧如春,似曾相识。
君寒轻轻答了一句:“愿意。”
君寒终于见到了六七岁那年没有抵达,或者说害怕抵达的彼岸,让他惊讶的是…这彼岸正是若干年前,他苦苦寻找伊若的两人相逢相识的花树街道,旁边牡丹正艳。
画师轻轻叹息:“君寒,你怕什么呢?你本该早点看到,你本该早点知道,这样伊若就不会为你的江山付出如此代价。”
这些年过来,你知道什么才是你要的幸福吗?
而伊若也轻轻的睡着,像个孩子一样,在君寒的梦里等在那棵花树下,泪流满面的说:“君寒,请你带我走。”
——
——
愈加黯淡的傍晚,风声猎猎,旌旗破败,天边的夕阳像一滴嫣红得发黑的血,缓慢却决然的坠落。
无声无息。
他站在皇宫高高的伊若台上。
天色苍茫辽阔,大地布满荆棘。
这里曾经是他和父皇远眺国家,指点江山的地方。然而此刻,远方传来的呐喊和哀嚎终究被火光卷起,然后直冲云霄,狼烟密集得像龙卷风将王城蚕噬殆尽。
他想:“有一支箭矢会刺中我的胸口,我的鲜血会浸润那朵枯萎的牡丹花瓣。”
花瓣在鲜血的润泽下,缓缓活络、慢慢舒展、变得饱满、最终复苏。从此它将永远绽放在他和她的记忆里,永不衰败。
现在,一切都该结束。
黑压压的敌军冲到伊若台前,箭矢已如蝗而至。
整座皇宫变得犹如修罗炼狱,战场里隐含硝烟弥漫,血色降临。
他以不倒松的姿态屹立,面朝天空,轻阖双眼,细密而修长的睫毛在发黑发红的夕阳中轻微颤抖。
他展开双臂,怀抱迎风,要拥抱久违并失约多年的爱人。
而所有的盛世繁华,所有的岁月山河,所有的光荣梦想,都在他缓缓落下的背影里,轰然坍塌!
牡丹花瓣弥散漫天,倒映的场景很美。
——
——
伊若睁开眼眸,风忽然变凉了些。原来自己仍旧站在伊若台上,画师盘膝坐在旁边,显得高深神秘。
她忽然明白,画师让自己走进的是君
喜欢半块补天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