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晻昧,落霞漫天。
汪机赶到的时候,已经将近酉时。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聚集在了乾清宫东暖阁外头,此刻正凑在一起低声商酌。
众人见到匆忙赶来的汪机,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陈桷看了看师父身后跟着的几个神情冷峻的锦衣卫,嘴巴张了几张,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跟随众医官往后退了退。
漪乔看到终于被寻来的汪机,心里稍松了松,赶忙让开位子让汪机看诊。
今早听了陈桷那番话后,她就赶忙宣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让他速寻汪机回来。
她向来谨遵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不插手外廷的事,这会儿也想不起几个办事得力的护卫统领,是以干脆叫来了祐樘的心腹。
不过,她还另外交代了牟斌一件令她耿耿于怀的事,让他一定仔细查查。
牟斌办事大概也是分外高效的,毕竟就这么线索渺渺地去寻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一样,花了半日工夫就将汪机带来想来已是十分不易,但她仍旧等得着急上火。
祐樘从清晨一直昏睡到晌午,被她叫起来吃了点东西,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期间,她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宣了来。众人仔细诊查过后,得出的结论和陈桷一样,但也和陈桷一样告诉她用药不好把控。漪乔一时间也犯难,不知该不该等汪机来了再开方子。她犹豫间又探得他额头一直滚烫,恶寒身痛也没个消减,又想到汪机不知何时才能赶来,便命陈桷和其他医官斟酌着开个方子,好歹缓解一下他的病痛。
众人小心谨慎地商量半晌,最后确定了一剂方药。只是御药房那边还没把药送来,汪机就赶到了,所以她当即便稍松了口气——自从上回汪机救回了荣荣的命,她潜意识里就非常倚仗他,更加认定她得遇汪机是上天的眷顾,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玄妙,更加为她增添了不少信心。
她神情忐忑地看着汪机诊查完,忙问情况如何了。汪机又观了观陛下的气色,诧异了一下,随后才谨慎地告诉她陛下这病症他从前在家乡时也是见过的,研究对了方子再仔细调理几日便能见好。
漪乔心里又安稳了一些。
她想起方叔和与高廷和那两个失职的太医,面色阴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龙床上昏睡的人,略一思忖,她又将汪机叫到一旁,把这几日的事大致对他讲了讲,随后询问说,陛下之前喝的不对症的药到底有没有什么影响。
汪机看皇后特意屏退宫人对他单独问话,又见她提起那两名太医时的神色,自然也瞧出了皇后的担忧和对他的信任。
汪机心里一面感激感慨着,一面据实答说,影响自然是有,但因为发现及时,并不严重。
漪乔点点头,又低声补充问,之前的药有没有被做什么手脚。
汪机想了想,摇头说应当是没有的。
漪乔仍旧不放心,低声道:“我当时气恼之下把那碗药摔了,后来想想又觉不妥,便在碎片里收集了一些药汁,让陈桷看了看,说是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请汪先生待会儿再帮着瞧瞧,看那药到底是不是被做过手脚。”
汪机垂首应了声,又道:“娘娘真的怀疑有人想加害陛下?”他见皇后肃容颔首,有些不解地道,“可谁会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弑君?何况陛下向来宽和仁厚,又是难得的明君圣主,怎会有人动这份心思?”
漪乔道:“汪先生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是……汪先生想来也听说了,陛下从去年起便开始筹谋新政、大肆整饬朝纲,今年又波及圈田占地的勋贵,难保谁的私利被褫夺,心怀不满买通宫中太医……这也并非不可能。不然,平日里都好好的,怎么偏生这会儿就眼拙了?”
汪机思忖了一下,点头道:“娘娘所言有理,微臣自当尽力查验。”
漪乔点头,神情恳切地道:“那劳烦汪先生了。”
汪机心中感喟,敛襟躬身道:“娘娘言重了。娘娘和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尽心竭力也是情理之中。”
漪乔颔首,亲自去取来药汁样品,交给了汪机,并吩咐他去看看太医们商量出来的那个方子。
其实她自己也很困惑,她知道自己的猜测确有立足点,但仔细想想,实际上仍旧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诊脉失察其实很容易暴露,除非对方买通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但这是不现实的。再者,祐樘当初登基时进行的清洗和整饬比如今的新政可厉害得多,为何当初就好端端的?还有就是,当年在他仅是个十几岁少年的时候,万贵妃的各种明枪暗箭对他来说都不过尔尔,如今又怎会遭人戕害呢?
汪机看过太医们琢磨出来的方子后说没甚问题,照方抓药便可。
漪乔此刻疑心空前得重,又怕抓药煎药的流程中出纰漏,故而方才抓药时让陈桷亲自去,煎药时又令叶蓁在旁边全程守着。
她等待送药的时候,汪机来回话说,她给他看的药汁没有问题,确实只是寻常治疗风寒的药而已。
漪乔抿抿唇。
她仍旧不死心,命人将方叔和与高廷和押了上来——如今药方研究好了,药也快呈上来了,她也有空去审问审问那两个太医了。
两名太医见皇后面色不善,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慌里慌张地不住磕头,口呼罪该万死。只是被问及诊脉失察之事时,都称是一时大意,无人指使。
“你们确实罪该万死,”漪乔冷眼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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