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忽然想起,燕京十景里,祐樘只带她看了东郊时雨、琼岛春云、南囿秋风三景,剩下的七景中,有一个太液秋风也是在宫里头的,离的很近,而且,眼下正是秋天。
太液秋风又被明人称作太液晴波,是西苑中有名的一景。
太液池边松桧苍然,极目远眺,能看到水天交接处万顷碧波激荡不已,低头近看,又能瞧见晚谢的芙蕖在藻荇间映日微醺。
秋风过处,涟漪澜澜,光影浮动。
漪乔迎着夕照独立风中,思绪也随风飘远。
她望着眼前的景色,满脑子都是祐樘的身影。她想起当年她由于要血祭,在除非居多住了一日,对他一再食言,中秋都没能回宫与他和照儿爷俩团聚,中间又赶上他的幺妹仙游公主薨逝,以至于他有些生她的气,她一回宫他就去了西苑故意躲她。
当时她可是厚着脸皮跑到太素殿前的远趣轩找他,搜肠刮肚地哄他,可后来他说话越来越酸,她觉得他不可理喻,两人闹了场不愉快,不欢而散。
不过,她始终都记得长空落日之下,他临波走笔的身影。
当时同样是秋日黄昏,和眼下一样。只是景色依旧,人却已不在了。
漪乔望着眼前的粼粼波光,神情麻木。
站在萧瑟秋风里,她只觉遍体生寒。
她嘴唇微抿,当下转身离去。
等她再见到他,她一定要告诉他,太液秋风一点也不好看。
回到仁寿宫后,她只觉心里更加空落。
仁寿宫对她来说十分熟悉,她身为周老太太的孙媳,从前每日都要来这里给她老人家请安。后来祐樘登基,她又每日来这里给王氏请安。而现在,她自己入住了这里。
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漪乔望着眼前空寂的大殿,只觉一股沉重的时间威压感滚滚袭来。
岁月的洪流实在是可怕。
她大婚翌日便来这里敬茶认亲,由此开始了她的宫廷生活。她在这里受过委屈,遭过罚跪,挨过责打,而如今,她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不过她如今回忆起来,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一路走得多艰难,因为一直都有祐樘在。她知道,他给予她的庇翼与呵护实在太多,她所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
漪乔抬头望着殿顶的藻井,第一次觉得皇宫里的宫殿令人感到窒闷。她已经在这紫禁城里生活了近二十年,虽然自由受限,但她甘之如饴,因为她潜意识里已经将这里当成了真正的家。
但如今没了他,家还是家么?
漪乔眼神空洞,目露迷茫。
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忽然想要逃脱。逃脱这已成牢笼的皇宫,逃脱她眼下所面临的一切,逃脱她自己的命运。
她终究是无力扭转历史,无力改变孝宗的宿命。
她忽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一种嘲笑,嘲笑她的无能为力,嘲笑她当初的出言狂妄。她以为她是谁呢,居然想要去扭转历史。
漪乔自嘲一笑。
或许,连她自己都逃不过历史上张皇后的命运,虽然她也不清楚历史接下来还会给她安排些什么。
漪乔面容微敛,慢慢攥紧拳头。
可她还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样屈服。
那么,就更要赌一把!
思及此,漪乔神色愈坚。
经过四个月的紧张营建,泰陵终于在十月份落成。梓宫发引的日子定在十月十六,所以漪乔将去碧云寺的时间定在十月十五。
她要带灵柩出宫一事,照儿自然是不能理解——明日就要出殡了,今天带灵柩出去又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漪乔虽然不知道青霜道长所说的法子是否需要带着祐樘的身体前去,但不管怎样,她都不会看着他们将他下葬,答应入殓只是权宜之策。
她本以为因为携灵柩出宫一事她还要和儿子对峙一番,没想到他苦着脸为难一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然后就一脸无奈地应了下来。
考虑到要避人耳目,漪乔只带了三名便服锦衣卫随护。她命其中两个人将灵柩运到地方后,便遣他们出去看着马车。
她再见到青霜道长时,他正与慧宁大师坐在客堂内谈佛论道。两人似乎是一直在等着她,见她到来,皆起身来迎。
她跟二位还了礼,便开门见山道:“我没有改变主意,请道长将方法告知于我。”
她见青霜道长面色略有些古怪,以为他要反悔,补充道:“四个多月的时间足够我冷静下来也足够我考虑清楚,道长眼下应当相信我并非一时冲动才要尝试的。”
青霜道长迟疑一下,继而笑道:“既然姑娘都考量清楚了,那贫道便也不好再行阻拦。其实,那法子十分简单,就是一个字,等。”
漪乔一愣:“等?”
“是的。”
漪乔疑惑道:“那这法子凶险在哪里了?”
“凶险在反噬,”青霜道长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顿了顿,继续道,“你回去之后,滴一滴血在他胸前那块玉佩上。若是到时候他不能醒来,你的性命也将终结;若是他能醒来,那么便是皆大欢喜。”
“那我需要等多久?”
“三十个月。”
漪乔惊讶道:“两年半!那么久?!”
“所以贫道说,这法子就是一个‘等’字。”
“那道长之前说用这法子与送死无异,是不是说,把握很小?”
青霜道长略一踟蹰,道:“也……不能这样说。贫道那么说,只是怕万一事
喜欢独家皇后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