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您最好还是活着,不要想着一死了之,更不要妄图以自己的死,去激发大哥哥他们复仇的意愿。”
淡若幽泉的话语声响起,依旧如方才一般平静。
然而,这声音听在张氏耳中,却似一记惊雷。
她的神情有瞬间的惶悚,一直抿得极紧的唇,不由自主地蠕动了一下
傅珺转首回望,看向张氏的眼神陡然锐利:“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您一死,这些证据便会立刻上报刑部,大哥哥他们亦必会为您所累。”
斩钉截铁的语气,没有一丝的犹豫。
这是切断复仇毒瘤的最好办法。
傅珺知道,长房与三房之间已经势同水火,傅庄虽是多行不义,然而,身为他的亲人,却必是对傅珺多有怨恨甚而是仇恨的。
不过,她问心无愧。
傅庄不死,那些枉死者的冤屈又该向谁申诉?他们的正义又由谁来伸张?
就算重来一百次,傅珺也依旧会坚定地选择现在的做法。
但她还是希望着,能够最大程度地保全无辜者不受波及。大汉朝的连坐制度她无力更改,便只能力所能及地让伤害降至最低。
而即便如此,亦无法阻止张氏的复仇阴谋。
然而,这也给了傅珺抵消仇恨的机会,她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却仍旧放过张氏,如此一来,傅琛他们对三房的恨意,想必亦会稍有减轻,更不会一头扎进复仇的怪圈。
说起来,傅珺知道毒燕窝之事,还是从巧云身上发现的端倪,其后她便将此事交予了楚刃,每回巧云送进府里的毒燕窝,皆由楚刃半途换掉。
再往后,傅庄事发,傅珺第一时间便将毒燕窝线上的所有人皆控制住,隐而不发,就为了留一张底牌在手。
果然,张氏不出所料地开始布局截杀一事,于是傅珺便顺势截下她的信,再将她娘家阿兄也控制住,收集了足够多的证据,并选择于今天向张氏摊牌。
还有三日,侯夫人她们便将离京,这短短三天里,张氏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绝无翻盘的可能,而张阁老那边,傅庚也算有了个交代,三天时间,也就只够张家抹平此事而已,若想借机反弹却是再无可能了。
毕竟张氏的身后还有个阁老府,所谓投鼠忌器,傅珺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若手段过狠,则张氏之事必成后患,倒不如卖个人情,用最简单的办法做个了断。
这其间的思量计较,比三尸案还要繁杂,而这些斩不断的所谓血缘亲情,亦最能消磨人的意志,令人无所适从。
好在,她已然做出了选择,此事亦终将落下帷幕。
侯夫人中毒已深,就算换了燕窝,她也不过是拖日子罢了。她这些年来多行恶事,仗着自己的身份荼毒了无数人命,如今任其死于张氏之手,也算死得其所,傅珺绝无半分同情。
所谓天网恢恢,至少在得知侯夫人中毒的那一刻,傅珺是真正相信的。
“呵呵……娘娘好算计……好手段……好……好……”
张氏低低的笑声传来,破碎而凌乱,拉回了傅珺的心神。
她凝眸望着张氏。
那一刻的张氏,再不复往昔温柔浅淡的模样,她眼神涣散、面容灰败,身子抖得如同风里的落叶。
她可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连求死亦是不能!
“大伯娘若是少些歹毒,又如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清冷的语声淡然无波,傅珺的脸上几无表情。
面对罪恶她从不会手软,而张氏此际的悲叹更非忏悔,不过是无法面对现实罢了。
说起来,傅庄与张氏这夫妻二人,一个变态、一个歹毒,倒也真是相配。
傅珺暗自摇了摇头,向楚刃打了个手势。
楚刃上前几步扶起了张氏的胳膊,一旁的青蔓与白薇亦围随了过来,将张氏团团拥在了当中。
“大伯娘这便出府吧,我已经备好了车,此时出城,傍晚便可抵达栖霞寺,您还能赶得上一顿晚膳。”傅珺说道。
既然已经摊牌,她便不会再给张氏留一点机会,这几日张氏会被人严密看管起来,直至侯夫人一行离开京城,张府派人将之接去庵堂。
这也是她与傅庚一早商量好的。
傅珺向楚刃点了点头,楚刃便扶着张氏朝外走去,那一团素灰的身影,裹在丫鬟们轻碧浅绿的衣裙中,有一种衰落与哀凉。
张氏并不想走。
她还有话要说,她还想再见她的孩子们一面,与他们说说话。
可是,她的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喉头更是酸麻难当,她知道,这是那个叫楚刃的女卫施了手段。
在这般武力面前,张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任由楚刃将她扶出了花园。
眼泪顺着面颊滚滚滑落,冰凉而苦涩,复又被风吹干。
那一刻,没有人顾及她的感受,更无人去怜惜她此刻的心情,一如当年她算计别人、轻取他人性命时,也从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一般。
张氏微微阖起了双眼。
她终是有些悔了。
只是,这悔意来得太迟、太迟,迟得她连最后再见孩子们一眼,亦再无机会。而此后的余生,她只能枯守在寂寂的庵堂中,远隔红尘,孤单以终老。
秋风寒凉,脚下的青砖地坚硬而冷,这安宁伯府的繁华风物、绚丽秋光,自她的身旁匆匆掠过。
没来由地,张氏忽尔便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
彼时她方年少,亦曾想象过将来好景,良人相伴、儿女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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