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定,自有亲兵上茶。待亲兵退下去后,鞠胜抿了两口茶水,瞅着赵过,忽然笑了起来。
“先、先生为何笑?”
“大人演得一出好戏!差点把俺也骗了过去。”
“此、此话怎讲?”
“大人本就没有打算斩了李和尚,对不对?若是大人果有此意,怎会如此轻松就将他放过?至少也应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大人不但没杀他,军棍也没打一下!这不是在做戏又是什么?”
赵过手抚茶碗,笑而不语。
“只是俺却不明白,大人做这出戏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严肃军纪么?”
“先、先生所说不差,李和尚乃我海东虎将,是、是主公的爪牙猎犬,俺怎能贸然斩之?至、至于为何做这出戏,却是两个原因。自、自获济宁大胜以来,军中渐有骄气,兵、兵法:‘骄兵必败’,所以,趁、趁此机会,俺刚好可以敲打一下诸将。”严肃军纪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噢?那不知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从、从奔袭巨野至今,全军在济宁已鏖战月余,几、几乎无日不战,都很累了;且、且大胜之后,人心思归,这、这是常理。若不加以整顿,用、用不了多久,必定军无斗志。故、故此,也正好趁此机会把士卒们的战意重新跳起来,让、让他们都渴望报仇雪恨,一雪此番战败的耻辱。这、这是第二个原因。”
鞠胜非常佩服,说道:“大人思虑周全、一箭双雕,虽然小败,却因此重新凝聚了军心、挑起了将士的斗志,真高明妙计也!”
赵过一笑,端起茶碗,两人轻轻一碰,分别饮下。鞠胜放下茶碗,正色说道:“如今军心已凝、斗志已起,下一步,大人打算如何?”
“正、正要与先生商议。”
……
这边赵过、鞠胜品茶商议;那边曹州城内,察罕、李惟馨酒宴刚罢。
两个人都没喝多少酒,很清醒。只是李惟馨喝酒上脸,两颊略有酡红,等侍女们把案几收拾好,他敛容说道:“主公,燕贼不自量力,大败而去。我军得此大胜,将士鼓舞。……,不知主公对此有何计议?”
“先生是何意见?”
“听诸将言道,之前在我军大败李和尚后,主公说了一番话,说燕贼‘败而不乱’,是‘海东精锐,久经沙场,能征善战’,他们此番失利,‘非是力屈而败,只是因为中了主公的计策而已’。……,说得太对了。
“战场上的胜利分很多种,有‘力胜’、有‘智胜’,有‘势胜’,有‘完胜’。力胜,是敌人的实力不如我;智胜,是敌人的谋略不如我;势胜,是敌人势不如我;完胜,则是敌人力不如我、智不如我、势亦不如我。
“……,若是‘完胜’,那么就可趁胜追击;若是‘势胜’,也可追击。但如果是‘力胜’,同时敌将中又有多谋之士的时候,就要三思而行了;而若是‘智胜’,但敌人实力又并未减损太多之时,也一样需得三思而行。为将者,在沉稳,应该不因小利而动。倘若急功近利,必败无疑。”
李惟馨滔滔不绝,察罕帖木儿拈须颔,待他的话告一段落,笑道:“先生的意思,老夫知道了!你是想劝老夫稳住,不要因此小胜就得意忘形。”
“主公熟读兵法,用兵如神。这些话,不必臣讲,主公也肯定早已了然。子曰:‘无欲,无见小利。欲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顾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这是庸人所为。主公神武睿智,自然不会如此。”
察罕帖木儿哈哈大笑,说道:“知我者,先生也!”
“那不知主公计议如何?”本来是李察罕问他的,几句话对答完毕,间接地说出个人见解后,又变成他问李察罕了。
察罕帖木儿说道:“我军与燕贼相持已久,眼见军粮将尽。不瞒先生,其实老夫早有回师之意。只是因赵贼固守成武,战也不战、走也不走,让老夫一时摸不住他的心思,故此才拖延至今。……,如今他终于按捺不住,突然出城来与我战,以老夫看来,不外乎两个原因。”
“哪两个原因?”
“或欲撤退,又恐老夫尾随追击,故此试探於我;或得了邓贼军令,想把老夫逼走,故此出城挑战。……,非彼即此,不出这两个原因。”
李惟馨点头称是,说道:“然则,主公意欲如何?”
“不管他是想撤,还是想把老夫逼走;他肯定比老夫着急。所以说,看似他是进攻的一方,实则主动权却在老夫手中。……,诚如先生所说,此番我军只是‘智胜’,燕贼实力未损,绝不可冒然轻动。‘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故此,老夫决定以静制动。”
“主公的意思是?”
“不出城,不主动进攻;就坐在城里,看那赵过小贼下一步是何动向!”
“主公觉得他会是什么动向?他又到底是想撤退、还是想逼走主公?”
“常理来说,如果他是想撤退,今日失利之后,定心有忧惧,不会再轻举妄动;而如果他是想逼老夫走,则今日失利后,为稳军心,必定会很快再来犯我。
“可赵贼虽然结巴,面似憨厚,用兵却颇有小邓之风,时有惊人之举、不按常理。故而,以老夫推测,两三日内,如果他再来犯我,就可确定无疑、他是想撤退,虚张声势;可如果他按兵不动,那么显然就是想与老夫决战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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