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厚脸皮想起在过鱼哭洞时,我们说到过鸿均老祖是条大蚯蚓成精,可见不现原形是神,现了原形便是老怪,全在你怎么看了,千古异底村里的神,也有真身吗?她的真身会是什么?
厚脸皮说:“她把咱们引到这地方,一定是没安好心,等到祭祀坑里现出原形,那就要吃人了!”
我说我看田慕青也不是有意相瞒,我想不明白她是怎么逃出村子,又为什么看上去和常人一样,她回到这来是为了将村子送进鬼方?
我想趁着还有一口气在,当面问个清楚,可田慕青走得极快,转眼走到了浓雾深处,石兽相夹的神道不断向前延伸,人却不见了踪影。
厚脸皮说:“你还想跟过去?她要真是这村子里的牛鬼蛇神,那又该如何是好?”
我说:“在山洞里说过的话没错是没错,可我后来一想,鸿钧老祖是条大蚯蚓变的,那又怎么样?别忘了人也是猴变的,在这件事上,谁都别说谁。”
厚脸皮说:“听着倒也是个理儿,你看她有何居心?”
我说:“我看她是要把村子送进鬼方,那一来咱们谁也别想活,必须让她悬崖勒马。”
我们打点精神往前追赶,可是神困体乏,还得轮流背着大烟碟儿,两条腿沉重异常,村西这条神道并不长,但荒草齐膝,路面崎岖,想走快些也不容易,又走了一阵子,面前出现了一座压在夯土山上的须弥殿,须弥是佛教传说中的山,过去形容形山丘上的宫殿常说是须弥殿,不过傩教中没有这种名称,只是形势近似须弥殿,面宽约是九间,老时年间说到面积,习惯用几间屋子大小来形容,按礼制,殿堂面宽是九间,一间屋子是一丈,九间就是九丈,规模极大。
这座大殿四壁同样是三合夯土涂白灰面,重檐黑瓦,在雾中隐约可见,外围是三层石阶,上层七十二块石板,中层一圈是一百单八块,下层有一百八十块,我在飞仙村听周老头说过这种布局,是合周天之数,走至近前,看到两扇殿门已被推开,深处黑咕隆咚,充满了冥土般的腐晦气息。
我高举火把,当先进了须弥殿,厚脸皮背着大烟碟儿跟随而入,眼见殿中抱柱全挨着墙壁,当中是一个走势直上直下的长方形大土窟,四周掏出许多凹洞形壁龛,脸上罩着树皮面具的死尸在壁龛中横倒竖卧,堆叠如墙,狭长的石阶匝道,在木柱支撑下,绕壁通向祭祀坑底,推开殿门之后,外边有缕缕雾气飘进来,让火光一照,但见白雾缭绕,托着壁画中的各种神怪,恍如腾云昄梦,置身在九天宝阙。
殿中随处有铜灯,里头全是用过半截的蜡烛,我们随手点起蜡烛,烛光一亮,照到殿顶塌了一个大窟窿,不似崩塌,却像被从天而降的什么东西,砸出一个大洞,想来那东西落在了殿中,我们两人骇异莫名,均想问对方:“什么东西能将大殿宝顶砸穿,而且还是从天上变掉下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下意识地往祭祀坑深处俯窥,但见一点火光晃动,能隐约看到田慕青的身影,她正往祭祀坑下走,我们顾不得多想,匆忙追了下去,栈道下的支柱腐朽不堪,一踩上去吱呀作响,道路塌掉了好几段,祭祀坑直径在三十米开外,下到十余米深,已看不清高处的灯火,大殿下这个阴森漆黑的古洞,不停吸食着人身温度,有道伸出去的石梁不上不下,刚好悬在洞窟中间,半截石梁尽头是兽首形石台,凌空翘首,惊险无比,一路上随处都有死去的村民,有些树皮面具已经掉落,看脸部都已变成干尸,似乎是让祭祀坑吸尽了生气,悬空石台上还有几根带铁环的木桩,也不知用过多少次了,石台石梁上尽是斑驳乌黑的血迹,显然是祭祀坑里的宰牲台。
我们上了宰牲台石梁,看见田慕青失魂落魄,手中举着火把一动不动,正望着下面出神,我上前一把拽住她,她身子一颤,回过头看我们。
我问田慕青:“发生在这个村子里的事,你都想了起来?”
田慕青此刻已回过神来,她既不点头,也没摇头,好像是默认了,脸上古怪的神色稍稍恢复。
我又问她:“你想一死了之不成?”
厚脸皮提醒我说:“别到跟前去,小心她现了原形吃人!”
田慕青说:“原形?你们……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若不是傩庙里的神怪,又怎会记得上千年前的事情?”
田慕青说:“傩教从古所拜之神,是有血有肉的活神。”
2
此事我和厚脸皮已经想到了,但听田慕青亲口说出,仍不免有毛骨悚然之感。
田慕青将她想起的事情,捡要紧的告知我们,傩人先祖曾在一处大山里,意外捡到四个长方形青铜鬼面,又根据铸刻在铜面具上的图案招神使鬼,创下傩教原形,后来在一次祭祀中毁掉了青铜面具,从此改用树皮面具替代,留传到后世,千古异底村以外的巫傩面具,大多是以樟木所制。
汉代以来,草鞋岭下这个村子保存着最古老的傩神血脉,傩教中以傩王为首,但在傩王之上,还有一位活神,每一代都是年轻女子,村中有同一宗室的四个家族,四家族长皆是傩教长老,每代活神都出在这四个家族之中,隔上十几二十年,村中便要举行大傩祭洞仪式,相传鬼方是一个古国的名称,那四个青铜面具就是鬼方古国的祭器,因为鬼方语言文字礼制与后世不通,所以只能以方纹鬼面称之为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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