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氏的建筑群,狄阿鸟已经非常熟悉,不用人带着就轻车熟路,以他的性格,反正被抓了去,照样有吃有睡。
他到了吴隆起面前,坚持龙氏要以礼相待,给予接见,说自己有话要说,而这些话很重要。吴隆起心里笑他的郑重,不过让他参加此次朝会倒无不可,就让人把他送到明月堂的一楼耳房休息,等天亮议事传召他。睡了一会儿,天还不亮,周围一时无人,狄阿鸟还找到了一面掩藏在木柱缝隙里的铜镜,旁若无人地收拾自己的仪容,不过他现在的穿着模样,再怎么收拾也白搭,只是把几个送他过来的武士骇住了。
天亮这里要举行一次议政。这也算龙青潭镇国的开始,再加上夜里的事儿,有点儿像中原的大朝会。算着时辰也快到了,院里点亮火把,狄阿鸟就在他呆着的房子里,用根木柄撑开木窗,站在窗户后面看着,文武户官夫长纷纷抵达,先后经过院子往里走,狄阿鸟就笔挺地站在窗户内看。时而也会有文武盯着他那扇窗户看去,奇怪那儿怎么站了个人,却因为背着光,只能看到他半截子阴影。
整齐众人的是三声牛角号。
三声响过,表示人来得差不多了,也是告诉众人不要再发出声音,龙青潭会到来。
等石梯上竖立的铁管大牛角被人举起,闷闷响过不久,就有人来招呼狄阿鸟了,狄阿鸟撕了条皮革正扎头发。
赵过开始睡不着,这会儿睡着了,被牛角吵得身子猛地一阵,清醒过来,刚刚在床上坐起来,见他在衣裳上撕下一条系头发,眼神里充满奇怪,忽然又想起狄阿鸟是要接受接见,也连忙爬起来。
狄阿鸟给他摆了摆手,叮嘱说:“你就在这儿睡着,作为一名下野来的使者,我是给他们带来和平的,和平只需要一个人。再说了,我万一紧张呢,你不在旁边,出丑你就看不到。”把赵过重新按睡下,外头站着等他的武士又催了。
他干脆把赵过的抱怀扣系上,鼓励自己:“我要有一股力量,威武震惊到他们,道理说服他们。”
出去之后,见到名武士,他不知带着何等心理,要求说:“把你的刀借给我吧?壮士不带刀,走路不挺腰……”
武士何敢给他兵器?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龙岭定了规矩,除了他,任何人不能携带兵刃。”
狄阿鸟点了下头,走两步,却又猛一停,问他:“刀鞘可以借吧?”他解释说:“这是我要游说汗庭,打比喻用的。那你要不借我,干脆你也别让我去了,里头的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没刀鞘出不了门。”
武士愣了,这会儿已经离庭下不远,负责戍卫的千户扎扎过来一问,上去就把武士的刀抓过来,刀鞘给狄阿鸟,哭笑不得地给武士说:“你也是,在这和他磨蹭啥?让他抱个刀鞘能怎么样?”
狄阿鸟接过刀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自己一把别在裤带上,双臂搂过前半截,大步向前走去。
这次站在龙青潭面前,无须再隐瞒身份,他也就端详起这位舅舅。
之前在龙氏的家宴上也见过,狄阿鸟并不感到陌生,只是这一次,他是要给这舅舅点威胁感和凶狠相的,所以侵犯的眼神要递到。但来到众人前,也让众人有时间看他的装扮了,衣裳上割下来皮裘革束发,大宽腰带,抱怀扣,别着刀鞘……他们倒不是出于笑话,这人是谁本身就已经是个话题。
龙摆尾站在一侧,左看右看打量他,忽然一抬头喊问:“哎!他在哪找来的刀鞘?”
龙衮一抹雪白的胡须,扭头给身边的一人说:“这是狄南堂他儿子。”
他一听龙摆尾在那喊问,反过来问他:“你管他?他想别啥别啥。这也是他的半个家,他找啥找不来?!”
一句话大伙都纷乱地笑。
龙青潭本来还不免紧张,一看这孩子,晚辈,一身破烂,还跑这么多人面前来,郑重其事地抱把刀鞘,也一放松,跟着笑了。
狄阿鸟一扭身,面朝他们站住了,大声喊道:“看到小子这幅模样,大伙都乐了吧。抱了把刀,刀找不着,还是刀鞘,往这一站,把阿叔阿伯们都逗乐了。你们说小子为什么抱把刀鞘来了呢?”他笑了,竟然向左走了两步,名义上左侧的是武将,他就凑跟前了,说:“找不着刀,我找把刀鞘嘛。”他自认为小时候被龙摆尾欺负过,最先找上龙摆尾的面:“我抱着刀找安全呀。找不着刀,找个刀鞘也是装刀的,心里踏实点儿,为啥?我怕呀。我怕靖康人把我捉走,关起来送长月,住谁家里杀谁,烧谁的家。你们都还不知道吧,我阿爸的好友胡八袋先生,就是他或者他的徒弟曾上门给你们家牛羊看病的那个胡八袋,夜里被靖康兵包围宅院,给灭门啦。没错,他救了小子,窝藏了小子,你们谁不想让小子活命的,觉得过分,说他有罪,那也没关系,有罪审呀。一群敬康兵高马长枪,大街纵横,冲到跟前,把家灭了。那火。那火停了没有?”
众人本来还笑着,突然一下无声了。狄阿鸟退了两步,往外一指,铿声有力地说:“自十数年前,龙家先祖立了规矩,在这镇上有几个外人敢明目张胆地抓人,杀人?那个时候,我可记得,不记得我也知道,那时候东西二镇,乘辆马车,半个时辰走穿,去打仗,计一下丁口,不过两三千,算一下兵将,几百几十几……先祖们说,我们虽然人少,可就是能打胜仗,因为我们都是以一敌百的巴特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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