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凉飕飕地往前捱过,虽然吃了上顿,永远都不晓得下顿在哪儿——老婆婆所说的美味,听着就让人浮想联翩口水长流的美味,也不过就是老偏僻老偏僻人迹罕至的山林里,被别个寻山人遗忘在荆棘丛深处弃之不理的地衣而已。
那东西美味是美味,要是能有几只新鲜的土鸡蛋,加些青嫩嫩的葱花,绿油油的大蒜啥的,拌在一起好好煎炒一个佐饭的小菜,咬一口下去,鸡蛋的清香伴着清新的草木和土地的原汁原味,想想就让咱的口水长流了。
可是在缺盐少油没有其他佐料的老婆婆家里,这样的美味生生也给糟蹋了——顶天了,老婆婆抱回如数家珍一样的柴草,小心地烧滚两小碗开水,把这些美味囫囵扔到黑兮兮的锅里淖一下,就匆忙打捞出来。这,就开饭了!
咱咬着牙皱着眉开吃的时候,还总能吃出些羊屎蛋蛋的味儿,间或还有少量的散碎杂草在其中碍眼地出没。咱那个各应啊,是老婆婆的眼神不好呢,还是这老婆婆存心不善,就为了试探咱是不是富贵人间的千金,如果这样埋汰的东西都能大口大口吞吃下去,那……
这样想着的时候,咱故意吃得比老婆婆还香甜,三口两口吃完了,咱还能眼巴巴地盯着老婆婆还没有吃上几口的地衣,吧咂着嘴儿讨要吃的,少不得老婆婆总将最后的几口也好心好意地让给咱。
也就在那一刻,咱小小的心肝里面多了个警惕的心眼儿——咱娘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咱:“人心复杂啊,宝贝,以后要事事小心啊!”
可咱细心来细心去,一直没有更加怪异的事情发生。直到某一天咱跟着老婆婆一溜一滑地赶到冻得硬邦邦的小河边,艰难地砸破比钢铁还硬的冰层,然后费心地舀出两小碗混浊的刺骨凉水。那一刻,咱总算明白了老婆婆为什么惜水如粮食。
日子就这样没滋没味地走过,也好!
虽然这里跑风漏雨,临时搭建的板床永远那么坚硬,那一夜黑不咯得咱的腰眼儿硬邦邦就特别对不起谁似的;
虽然黑兮兮的草食总在黑兮兮的柴锅里翻着黑乎乎的浊浪,还吃了上顿不晓得下顿在哪里飞;
可这里的日子充实甜蜜,咱和老婆婆真像亲亲的祖孙两个,一同在春寒料峭的时节里找吃的,一起摇摇摆摆行走在打水的路上,还一起开开心心地生火煮杂草吃。
最要紧的,还是不用把自己白嫩的小脸故意抹成化狸猫的小行装——哪个女儿不愿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看呢?咱大可以沾着刺骨的河水洗白咱干干净净的脸皮,什么粉儿都不荼,什么胭脂都不用抹,就那样素面朝天地面对陌生的人们。
已经这样艰苦朴素了,素面无私的咱,还惹得老婆婆惊喜的眼泪都给婆娑了一地儿,总抱着咱的额头亲了又亲:“娃儿,你长得真俊真嫩啊,真给年画上的瓷娃娃一样,也不晓得你爹娘咋样生得你!和你比比,我那孙女都实在拿不出手了!”
咱真想一辈子就此终老——那个公主啥的,还是留作遥远的记忆了吧。苦就苦些,谁的话,人在自己的哭声中哇哇坠地,又在亲人的哭声中辞别,那滋味就像站在黄楝树下偏偏抱着苦瓜大嚼大咽了。
偏偏那个下午,咱和咱亲亲的老婆婆刚从山上寻着些丰盛的野草根儿回来,一向被寒冷封冻在自家茅屋出不得屋门的乡亲们——不是怕羞,都是熟门熟脸的乡亲们,还羞什么?
实在是一家几口人,能够穿上抵御寒风的衣衫只有完整的那一件,只有谁个有了必须的理由不得不出门的时候,才从当家人那里郑重其事地接过来,临要出门了,还总被当家人细细叮嘱着:“该站就站会儿,弄脏了衣衫,以后我咋样出门应酬!”
然而那天,居然大半个小屯的大人小孩,几乎都从凉飕飕的茅屋里涌出门外了,有头脸的,穿着厚厚的棉衣面褂,还为了展示自己的新棉花褂子似的,不住地把褂子的腰带解了又系,口里嘀嘀咕咕:“这贼日头咋这样热!这贼天咋这样冷!”
没有新褂子可以展示的中等人家,也不忘记把所有的春夏秋冬的衣裤裙布全部集中到自己个儿身上,管它长的、短的、厚的、薄的、时髦的、落伍的……先落个温暖的体温要紧。至少,可以立马挺直了腰身跟人打招呼:“今早喝汤了吗?咱吃的白菜豆腐汤,那豆腐还嫩着哩!”
没有几件外套可以抵御寒风,又被这上等热闹刺激得不得不赶看的下等人,有胆壮的,就仅仅披了一两件熬秋的夹衣,过夏的汗衫儿,就缩着脖梗儿,抄了双手,畏畏缩缩地出门了。遇见个人,想要尽力把空空如也的肚腹旁人那样拔高些,总被饥肠辘辘抗议的肠胃打压着:“咕噜噜,咕噜噜……”
就连一整个冬天因为缺少必须的出门行头,不得不猫在自家的破草屋里捱过整个冬天。就连烧热一日三餐必须的柴火,也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趁着黑夜的恰恰掩护,小贼那样偷偷呆呆地跑到自家的柴垛边抱了一抱子柴草就匆匆滚回家的破烂一族,也从破木窗里投去惊鸿一瞥。
所有的短衣帮、长衫帮、杂衣帮居然都视刀削似的寒风如无物了,一色儿从自家温暖不温暖的小世界里涌出来,汇总在村口里长家富丽堂皇的大门口站定了。还扬了脖子,一齐抬头看影壁上面的什么通告——能有什么好事?
全天下的傻子都晓得,里长门口的通告可比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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