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台阶逐步上行的赵盾,感到有些不对劲,如今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在平地上都感到一阵阵秋寒,到了高台之上,就更觉得寒气袭人了,灵公向来骄逸奢侈,怎么会在如此寒风之中在高台上宴饮作乐呢?带着疑惑,赵盾登上了高台。
在台上,灵公高踞当中,身前的条案上放置着一具铜镬,镬中热汽腾腾乘放着鹿羔,在灵公坐席旁边还有两席,其右安坐着屠岸贾,他的案上也放置着乘满肉糜的铜镬,左边的坐席上还没有人入坐,空置着铜镬和酒樽。在席前安置着一具硕大的陶釜,几个宰夫正在烹饪着一头牛犊,高台背风的一角,还有人正在烧烤着炙羊。灵公的背后有十几个执戈负剑的卫士,看到这里,赵盾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卫士身边,还有一头牛犊一般大小的猛兽。
赵盾看着这头猛兽,只觉一股洪荒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赵盾暗自惊心,这猛兽全身黝黑,目露凶光,颈上一圈长长的鬃毛,随风飘荡,喉间不时发出低沉的嘶吼,鼻息吞吐间,煞气毕露,偶尔从紧闭的口角处伸出鲜红的长舌,舔拭这鼻头,一副凶残之像。赵盾心里暗暗警惕,他早就知道灵公嗜好眷养猛兽,最近数月有人进献了一头西域异种獒犬,而且时常在宫中纵犬噬人,但是自己从未见过,今日见此恶兽,想必就是听闻以久的獒犬了。
其实,这獒犬如今尚未完全长成,但是灵公时常用其啃噬宫中的奴仆婢女,以多条生命为代价,才培养出来这样凶神恶煞一般的异种恶兽,据犬奴所说,这条獒犬的煞气远胜过他所养的任何獒犬。在以往,灵公畏惧赵盾的严正,所以把这条獒犬隐藏得极深,从不敢让其在赵盾面前出现,就是较为亲近赵盾的人也不让其知道,这样虽然不能瞒过赵盾的耳朵,但是没有实据,以赵盾恭谨的作风,也不会闻风奏事。不过,对今天的日子来说,灵公却不会再顾忌什么的。
赵盾上前对灵公行礼道:“主公刚才说有事找微臣,不知是什么事?”
灵公衣襟不整,冠带不齐,一副慵懒的样子,赵盾上台来的时候,他正手持佩剑,敲击着面前的铜酒樽,给在他面前舞剑高歌的一名优孟(戏子,或者说是演员)击节(就是伴奏),在他身边除了侍奉的宦官之外,还有两名侍酒的美人。灵公偎依在美人的怀里,对赵盾说道:“听闻楚国铸剑之法冠于诸国,相国数次与楚国交战,战果非凡,曾执其主帅而归,想必对楚国的宝剑应该有所收藏吧?不知相国的佩剑可是来自于楚国的宝剑?”
赵盾愣了一下答道:“先父随先君文公周游列国时,也曾到过楚国,楚国铸剑技艺确实非凡,楚国宝剑剑体狭长,一般都有三尺挂零,比起诸国两尺左右的剑来说,可称之为长铗。昔日文公离楚而去之时,楚子赠送雌雄宝剑,以壮行装,后来灵公为表彰先父的功绩,把雌剑赐予赵氏,以为镇宅之宝,此剑长四尺有余,剑身狭长,装饰华贵,锋锐异常。然此剑虽好,却不利于佩戴,只能藏于家宅。”
在一旁安坐的屠岸贾说道:“高台之上,寒风凛冽,相国大人还是快入席饮用一些热酒,驱驱寒意吧。”
灵公恍然道:“啊!寡人一时兴起,居然没有让相国安坐,来人呐,快给相国备席斟酒。”
灵公的话音刚落,在一旁服侍的宦官就在左首的席位上铺好了坐席,给案上的铜镬里乘好肉糜,在酒樽里斟满散发着热气和浓香的美酒。灵公招呼道:“相国,快满饮此樽,以驱秋寒。”
赵盾愕然,灵公幼年即位,自己以长辈身份监国,当时的灵公与赵盾之间极为亲密,可是自从灵公年长以后,嫉恨赵盾权势,两人的关系早就不复当年那般亲密,尤其是五年前灵公的母亲穆赢去世之后,灵公专宠屠岸贾,对赵盾就再没有过如此亲近的举动了。
有感于世事不变迁的赵盾,端起面前的大号铜樽,一饮而尽。晋国地处中原,天气没有北方的燕国那样苦寒,又没有秦国和齐国那样的善饮之风,晋国酿造的酒浆历来绵软醇厚,回味悠长。可是这次灵公饮于高台之上,寒风之中,特意选用的是酒劲峻猛甘洌的秦酿。赵盾素来恭谨,不善饮酒,这等猛饮之下,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舞,热气直入胸襟,酒气上冲,头昏眼花,因操劳而导致的枯黄脸上泛起潮红。放下酒樽,赵盾哈了一口气道:“好烈的酒啊!”
旁边服侍的宦官早就被叮咛过,一见酒樽空了,连忙又斟满一樽,对坐的屠岸贾举起自己的酒樽对赵盾说道:“相国大人为国操劳,劳苦功高,是我等臣工表率,请满饮此樽,以示尊贵,我先饮为敬。”
说完后举樽就口,一饮而尽。赵盾虽然鄙夷屠岸贾的为人,但是他素重礼仪,如今身处君侯驾前,断然不能作出失礼之事,于是也举起酒樽,一饮而尽。赵盾不善饮酒,平常饮酒只用酒爵,爵小而樽大,何况这是屠岸贾特意准备的大号酒樽。两樽烈酒下腹,赵盾只觉昏昏然不知所以,连自己因何事入宫都想不起来了。
“相国豪饮,”灵公击节而叹,又酒樽相邀道:“屠卿所言极是,相国历来劳碌,如今恰逢会饮,自当多饮几樽以解劳乏。”
赵盾晕晕乎乎地端起面前的酒樽,迟疑着不肯入口,他还保持着起码的理智,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饮了。屠岸贾连忙举樽邀道:“相国,此乃是主公所赐,不能不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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