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过了最高峰,开始向西倾斜。
几许微风拂过,吹动枝头朵朵茶花迎风摇曳,无声地散出阵阵恬淡的花香。
随驾的大内官过来,伏地行礼:“陛下,将之何?”天子本是转进来看看太后的,现在皇太后正忙着,皇帝是不是该移车驾了?
刘启皇帝尚未来得及回答,馆陶翁主就抢先表态了。
冲地上的内官喷个“不”字,小贵女紧紧扣住大舅舅的腰带,娇脆的声音绵绵糯糯:“阿大,阿大呐……阿大……”
探出手指,好笑地轻轻刮小侄女的翘鼻,天子向后挥挥衣袖,示意内官退下。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微微笑着,睨一眼东殿中忙碌个不停的阿母,天子转头拉过阿娇的小手,笑吟吟问:“阿娇可知,梁王叔来京为何?”
“知,娇娇知。”陈娇举起右臂,向天子舅父报告:“梁王叔携从姊姱入京,与大兄完婚。”
“然。”天子嘉许地点头,接着问:“如此,阿娇可知完婚之后,当称梁王主何?”
小翁主一愣,顿在那里迟疑又迟疑:从姊、王主、王叔、王主姱……几个称呼在脑子里纷至出现,霎时打成一团,完全理不出个头绪!
带薄茧的成人长指,在小女孩短短圆圆厚厚的手指手掌上慢慢抚过,天子不急不躁地等候着:不错,保养得很好!看来姐姐和母亲都很细心,没让阿娇手上的肌肤因为练琴而长茧变粗。
‘嗯,亲戚间的称呼问题麻烦又啰嗦,也不怪阿娇搞不清楚。毕竟还小嘛!’就在天子打算提醒正确答案时,陈娇大眼睛一闪,欢叫起来:“阿嫂,乃阿嫂。”
又想了想,小翁主进一步说:“唔……大兄之妻,当称之为‘长嫂’!阿大?”
“然也。大善!”天子不禁击掌,大为赞许:这孩子,的确很聪明。
向伺候的侍从宫人挥手、再挥手,赶得远远的不能偷听。皇帝舅舅低下头,神秘兮兮地问小女孩:“阿娇呀……阿母可曾教汝与家嫂相处之道?”
“与……家嫂,呃,相处之道?”馆陶小翁主一脸迷茫:这是什么东东?
‘嗯,抽象概念不行,得具体化。’向四周看看,天子打边上小案上拿下只高脚玉盘,指着盘子里的梨子问:“盘中之梨,几多?”
阿娇:“五。”
“对,”皇帝点点头,悉心教导:“譬如阿娇与长嫂分梨,三归长嫂,二归阿娇。”
“咦?”娇娇翁主纠结起好看的眉毛,困惑不已:嫂嫂比我多?为什么?为什么?
天子在那里接茬举例,言之切切:“梁王主入京之后,凡彩锦华服,皆须优先供于家嫂。”
“呀?!”陈娇小贵女大吃一惊:“阿大,阿大……”吃的就算了,但漂亮衣服、漂亮衣服很重要呢,为什么要让出去。
“阿娇,”一根修长的食指点住小女孩饱满的额头,制止跃跃欲动的小人:“稍后……”
阿娇顿时吓到:啊……啊啊,还有?
“珍器奇玩之属,更不可与长嫂相争。”谈起这些小孩子们最喜欢的玩意儿,天子浅浅一笑,神情是格外的意味深长:“与长嫂共处之道,无他,唯‘忍’‘让’二字而已!谨记,谨记。阿娇呀……嗯?”
这下,小贵女彻底傻眼!她一直以为表姐嫁过来是大大的好事;她一支以为多了个嫂嫂,就等于多了个姐姐;她一直以为从此会多个人陪她玩,多个人疼她。可现在……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要让出去?!怎么会这样?
放下忧心忡忡的小侄女,天子悠闲地转过身,随意扯过一条花枝,轻嗅枝上的花朵。
几株盛开的茶花,其色浓淡各不不同。刘启皇帝很有兴致地逐一闻过——比较而言,还是淡色的花味道更宜人些,呵呵!
呆了片刻,娇娇翁主‘腾’地站起来,拉住天子舅父的手臂急急问:“阿大,阿大,如此……为甚呐?”她实在想不通啊!
“阿娇,”天子拍拍侄女的小脑袋略加安抚,表情中带了五分严肃:“所谓‘悌’者,长幼有序。梁王主乃汝大兄妻,居长;阿娇为人弟,礼当时时让之。”
“然,然……阿大,阿母曾言道,”娇娇翁主扯着皇帝舅舅燕服的大袖摇摇摇,语气中满是焦虑:“阿母曰长嫂亦吾之从姊,乃至亲,日后必可相处和睦,无须拘泥礼节。阿,阿大……”女孩的话语,在接触到天子的目光后,截止……
“阿……娇……”刘启皇帝望进阿娇明亮的眼睛,幽幽吐出半句,然后……就不说了。
接下来,是沉默,长久的沉默。天子只是久久地沉沉地看着小侄女,目光很温柔,带着点怜惜,也带着点哀伤——看得阿娇头皮一阵阵发麻。
陈娇有一种大难即将临头的感觉:“阿大?”
“阿娇,哎……”天子叹了口气,用明显压抑过的声音轻轻说:“梁王女姱,风传其为人坚毅果悍。”
看看侄女迷茫的眼神,皇帝忽然想起,‘坚毅果悍’这种形容对陈娇这样年纪的孩子而言,太抽象也太深奥了。天子随即换了种比较形象的描述:“王主刘姱于梁宫之中,欺压王后,逼凌太子。梁王后母子竟不能制,受辱甚矣!”
“呀?”陈娇贵女这回是震惊了:王后太子是王宫名正言顺的主人,竟然被在自己家里这样欺负?这位表姐,好好厉害啊!
阿娇奇怪地问:“然,梁王叔呢?”梁王刘武是一家之主,总要管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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