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
清早,天色只蒙蒙亮。
应天府张推官署宅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打头先出来一个中年人,长相普通,戴着顶白帽,腰间扎着白布,是个显而易见的家有孝事的装扮。
这中年人走出来,神情紧张地左右张望片刻,见天色尚早,这通街的后门处并无行人过往,便往门里一挥手,低声道:“走,手脚都麻利些!”
随着他话音落下,门里陆续走出八个人来,皆是小厮模样,装扮更隆重些,还穿了麻布孝服。
前四个的脚步慢些,因为他们肩膀上抬着一副棺材,棺材是薄木制的,木料一般,亦无雕刻等装饰,只是在棺木头部上钉了一面小铜镜。
后门的门洞一般不会开得太大,抬棺的四人没控制好,棺材前半截出了门,后半截咚地一声甩尾撞到了门框上,听得中年人眉头猛然一跳,再出口的声音里就含了怒气:“怎么做事的,说了让你们麻利点!”
落在后面的两个小厮叫苦,一个说:“大管家,不是小的不仔细,实在没做过这差事。”
另一个跟着就补话:“且这地也滑。”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小雨,道路确实湿漉漉的,中年人看一眼地下,皱了眉不再训人,只道:“好了,别耽搁时辰了,快走。”
当下棺材出了门,后面跟着的另四个小厮空闲些,手里捧着灵幡香烛纸钱等物,一行人缓缓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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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身处阿鼻地狱。
——痛!
太痛了!
她完全说不出自己哪里痛,只觉得从头到脚,连每一根头发丝都仿佛被烈火烧灼——虽然头发是不会有痛感的。
失去意识前所见的最后一幕很快被这痛楚唤醒,呈现在了她脑中。她知道她出了车祸,所以现在还能觉得痛,应该是侥幸留了条命,没被撞死?
可这也许不是幸运,因为真的太痛了,到这种能让她生出切切实实的“痛不欲生”的程度,她到底被撞成什么样了?
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她就再也没办法继续思考下去了,因为比剧痛还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脖颈仿佛被扼住的窒息感。
从未觉得呼吸如此重要——
这窒息感带来的恐惧压迫甚至超过她周身的其余痛楚,她用力瞪大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的脖颈全凭下意识用力地向后弯折,想逃开那压迫,能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
只要一口,一口就好——
救命——
她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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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的一行人出了巷道,拐至大街上时,街上已经渐渐热闹起来。
今日是清明,扫墓踏青的百姓们起得比往常都早,许多人拖家带口往城外的方向去,沿街的店铺们紧随商机,都早早卸了门板,开市做起生意来。
因预知今日人流量大,恐生冲突,五成兵马司的兵丁们也一样早早当值,在各大街道上来回巡视。
远远见着棺木,人们都自觉地往路边避了避,一个在药铺门口迎客的小伙计踮起脚尖望了望,自语道:“这个人倒是会捡时候,死在清明节上,真给家里人省事。”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伙计坐在门槛里面,正使着药碾碾磨草药,听他这话,啐一声道:“小娃子不懂事,亡人也敢消遣,小心他夜半来找你。”
说着不由站起身来,也往门外望去,一眼之下,先叹了一声:“可惜,可惜。”
年纪小的伙计奇道:“可惜在哪里?”
“这是个未嫁的小娘子呢。”年纪大的伙计努嘴示意他,“你看那棺木头部钉着的铜镜,这是未嫁女子才有的,一为镇魂,二嘛,则是为了下葬后,避免别的孤魂野鬼来玷污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姐。”
年纪小的伙计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伍师兄,你懂得真多。”
棺木渐行渐近,伍师兄又有了新的发现:“这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呢,你看那铜镜,还雕了一圈什么花样——牡丹还是月季啊?一般人家可使不起这样的。”
小伙计又有了新疑问:“有钱就这几个送葬的?也太寒酸了罢。”
“你真是不通,这未嫁而夭可不就静悄悄埋了算了?哪有什么排场。”
两个人正说着,忽见那抬棺的几个人像喝醉酒了似地,脚下步子全乱了,在街上胡乱晃悠。小伙计稀罕地转头问他师兄:“这又是什么名堂——?”
一语未了,便听轰然一声,再转回头看时,那副棺木竟已被扔在了地上,抬棺的人四散开来,表情皆见了鬼也似,其中一个失声尖叫:“诈、诈尸了!”
这一嗓门嚷出去,顷刻间聚拢了一圈好奇的人群来,两个药铺伙计也按捺不住,一个忘了迎客,一个丢下药碾子,皆兴冲冲围上去。
作为主事的中年人紧张不已,满场绕着想把几个小厮拖回来:“瞎嚷嚷什么!哪里来的诈尸,还不快把棺材抬起来,想回去挨板子么!”
又对着围观人群作揖:“劳驾,各位让让,这特意请普济寺的大师给算了时辰的,耽误不得。”
却哪里有人听他的,倒是有个看客当即反驳道:“是真的诈尸啊,我当时就走在旁边,亲耳听见里面一声响,动静可真不算小,我万万不会听错的!”
有了证人,小厮们更不敢上前了,直往人群里躲,围观的人们则都目光炯炯盯着在当地的棺材,等着那尸再“诈一诈”。
不负众人所望,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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