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越朝着皇帝的方向欠了欠身:“臣位卑,岂敢言应与不应,殿下何时动身,当由皇命。”
晋王眨巴着眼,看样子是有些绕糊涂了:“你到底是答应没——别绕弯子,你就和我明说吧!我要是等王府建好了再走,你还参不参我?”
苏长越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这位殿下估计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这样还听不出话音,他只好道:“小民亦需有片瓦遮头,王爷要待王府建成,乃是合理之事,臣不会参。”
在他的预期里,本来就没打算和晋王死磕,上书表态主要还是为先前和卢文滨间的争端收尾,没想到晋王是这样的晋王,能有这个收获已经是意外之喜,当趁势落篷才是,如卢文滨那般还要追着参是昏了头了。
晋王得了这一句肯定之语,高兴了,哈哈拍他肩膀:“我就觉着你和姓卢的不一样,还能和你说几句话,才找着你,果然。像姓卢的那沽名钓誉的恶心劲儿,居然想踩着本王往上爬,要不是皇爷拦着我,哼,我非去抽他两鞭子不可,以为本王好欺负不成!”
皇帝斥他:“二郎,你又胡说了,叫你平日多读书也不读,连人家的话都听不懂,你脸红不脸红。”
“皇爷,我以后当个藩王,给皇爷守住太原重镇就行了,又不要考状元,我看见书本就头疼,连着笔墨都瞌睡,皇爷还是别为难我了,这提笔安天下的事儿,还是交给皇兄好了——”
“启禀皇爷,太子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了。
苏长越注意到,晋王的爪子立刻从他肩膀上下去了,不但如此,还下意识望了望自己的前襟有无不整,再才是站直了腰板。
——要不是他一早在这,得以为现在来的才是皇帝了。
皇帝叫了进,头戴翼善冠,身着大红纻丝常服的太子走了进来,他与晋王年岁仿佛,比晋王只大两岁,才办了加冠礼不多久。
作为皇帝现今仅有的两名皇子,二人的出身也差不多,生母都名分不显,早早故去,不过太子占了庶长,母亲病亡后抱与当时的太子妃现今的皇后膝下养育,晋王则是归了另一名未生养的妃子,但并没有养多久。
因为晋王是个捺不住的性子,当时皇帝被先帝令去金陵守陵后,他不愿意天天被压着和长兄一起读书,读不好挨罚也没有慈父给说情,很快寻了个孝敬的借口也跑去金陵了。
太子进来给皇帝问安行礼后,晋王跟着给太子行礼:“臣弟给皇兄请安。”
非常老实规矩。
“二郎不必多礼。”
一板一眼地走完礼节,皇帝与太子这一对天下间最尊贵的父子方正式说起话来——是真的很正式的那种交谈法,类似于苏长越刚才对晋王的答话,与先皇帝与晋王间的说话截然不同。
御书房里的气氛也跟着似乎不知不觉间转变了,由轻松转为拘谨,苏长越原该退出,但皇帝没发话,也没内官来引他,他不便自己走动,便还是站在了原地,只是微微低下头来,静心感受旁观着。
这就是翰林何以品低而清贵了,翰林院最大的掌院学士不过正五品,还不如各地随便一个知府高,但哪怕是天子脚下的顺天府尹也没资格站在这块地界,近距离观察天家内部的天伦之事。
天子近臣的一个“近”字,就近在了这里,能掌握比别人更多更重要的核心讯息,做事时体贴得到皇帝心思——或者要怼的时候,能摸得清皇帝的底线在哪儿,自然比旁人先行一步,事半而功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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