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陌生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照片上的男子相貌平庸,面色冰冷地凝视他。言陌生记得有一次,言相国在麻将馆欠人家赌债,一言不合与对方打起来又落了下风,回家后便找他出气。
他把他的头摁在装满水的浴缸里,他的气力那么大,就像是铁钳。冰凉刺骨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源源不断地漫进耳朵和嘴。有那么一瞬间,言陌生以为自己就快死了。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即便自己死了,也要让这个男人堕入九重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和你继父的关系怎么样?”对面的警察问。
头顶的灯光雪白得耀眼,周围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言陌生放下照片,平静地回答,“言相国平时喜欢喝酒和打麻将,很少回家,我那时候也要天天去学校,几乎不怎么碰面,所以关系很生疏。”
“可是根据d中学老师和旧邻居的口供,言相国经常打你,而你也对他恨之入骨。”
“我不是很理解你所谓的恨之入骨,试问哪个家庭,哪对父子之间没有矛盾?我们偶尔有点争吵,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措辞言语非常犀利,都被言陌生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最后一个问题,你姐姐言馥香在哪里?”
“我不知道。”
言陌生做完笔录,律师便和警察进行交涉。他走到走廊的窗边,漫不经心地站了一会,便点燃一根烟。言陌生平时很少抽烟,因为他不喜欢烟味残留在指间的气息,好像总也散不去。
走廊另一端传来脚步声,他转头望了一眼。这一望,整个人就呆在那里。
邱世芬在两名女警的带领下从口供房走出来,她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皱皱巴巴的棉布裤子,鞋上沾满泥土。她猝然抬起头,睁大眼睛有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是受到惊吓。
“是……陌生吗?”她怯怯地叫了一声。
有多少年没听见这个女人的声音了?言陌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直到邱世芬又问一句,他才缓缓地点头。
邱世芬露出欣喜的笑意,连忙跑过来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总算见到你了,妈妈很想念你!”
邱世芬似乎一天都没有吃饭,饿得手脚无力。言陌生带她去警局附近的餐厅吃饭,点了几道她最喜欢的菜。邱世芬吃的狼吞虎咽,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整个人都在逆光里,看上去有点发虚,仿佛不真实。
言陌生不由自主地去触碰她的小臂,她的肌肤毫无水分,摸上去仿佛是布满细纹的柚子皮。
邱世芬吓了一跳,手一抖就打翻旁边的碗,热气腾腾的蟹粥洒了一地。言陌生立刻站起来,“有没有烫到?”
服务员眼明手快地跑过来处理,邱世芬却心疼那碗蟹粥,“真是浪费了。”
“你想吃,我就再点。”
邱世芬有点仓惶地抬起脸,飞快地看他一眼,笑着说:“我真是糊涂了,你现在是知名设计师,又是杂志社的社长,这顿饭算什么?”
邱世芬告诉言陌生,她当年离家出走却所托非人,那个舞伴比言相国还要混蛋,逼着她去夜场陪酒挣钱养自己。邱世芬这些年过得落魄,也实在没脸来见言陌生。她说到最后情难自禁地流着眼泪,颤巍巍地用手去擦。
言陌生听得心烦气躁,忍不住又开始抽烟。苦涩的烟气顺着鼻腔涌入肺叶,只觉的有棉絮堵在喉咙里,他又把烟给掐灭了。
“陌生,警察怀疑是我杀了言相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别胡思乱想,他们只是循例问话,如果有证据的话早就把你扣留了。”
邱世芬忽然抓住言陌生的手,“要不然你和他们说,是你杀了言相国。他一直打你,你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言陌生想要甩开她的手,可她像藤蔓般缠住他。她的手很冷,冻得人心里隐隐发寒。
“妈妈好害怕……这几天他们不停地找我问话,我就快撑不住了……反正你也风光了那么多年,什么都享受够了,就当帮帮妈妈……”
她哭得泣不成声,周围的客人都好奇地看过来。邱世芬这辈子都是这么胆小怕事,就像当年她明知道言相国对馥香做了什么,也哀求她不要追究。
言陌生的眼神一丝丝冷下去,他实在后悔自己在一秒之前还同情这个女人。他猛然抽回手,“噌”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可没走几步,他又返身折回来。
“你为什么不问问馥香现在怎么样了,你还记得有这个女儿吗?”
邱世芬被他愤怒的模样吓傻了,但她很快又为自己辩解,“你这是怪我吗?这些年来你可是一分钱也没有给我花,你看看自己一身名牌,而我呢?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她的话言陌生已然听不进去,他拿出支票,也不知道写了几个零,力道狠得划破纸面。他把支票扔在邱世芬面前,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走得很急很快,出门的时候还撞到服务员。他害怕自己再在邱世芬面前多待一秒,就要崩溃。
刚走到停车场,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言社长。”
言陌生看到是莫朗,他信步走过来,“刚才在警局我就看见你了,没来得及打招呼。”
莫朗当年和言相国有债务纠纷,所以也被警察请来问话。他靠近言陌生,吞吐着烟气,“你继父的事情我很遗憾,没想到他死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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