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人生世,难免有那么几门糟心亲戚。陈熙性子好些,遭遇便惨,将原侯府大门儿一关,一家子乱神。洪谦狠些,又有各种阴差阳错,面儿上便只遇着林家这群鸟人,际遇倒比陈熙略强着些儿。
却都不是甚好事!
陈熙家里头父母只能“谏”着,想管弟妹,又是一个个不好管。自陈烈始,这三弟犹记着当初他不肯追究陈煦过错,陈熙说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陈二姐出嫁女儿要靠娘家,陈熙板起脸儿来喝斥几句,她倒是肯进,奈何十余年养成了一副脾气,纵是自己想改,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不出三日,又故态复萌,再跑回娘家来。陈三姐倒是个好,却叫家里长辈给耽误了,陈熙都不敢与她说个重话。
陈熙又有一双不甚亲近儿女,以原侯家法,只是养得略娇气些儿已是谢天谢地了。他这一立功回来,族里长辈是说他“出息了”,原侯家好歹是勋贵人家,故旧亦不少,昔年慈宫势大时依附陈氏一些个人,先前有反水、有观望、有潜伏,此时反水大半不好意思出头,那等观望、潜伏却都出来了,十分亲近。今日你置酒,明日他设宴,都要与他接风。
陈熙说要“韬光养晦”,也不能将大门一闭,谁个都不理,叫人家热脸来贴着冷门板。那便不是韬光养晦,是“人鬼不共”了。与这些人相处,远了不行,近了不行。陈熙自外归京,见人都说“瘦了”,岂料归京半月,才是真个“瘦了”,也赴宴吃喝,家里也与他进补,人还是瘦了下来。
那头洪谦比他好些,将林皓与那银姐看管起来并不费他甚事,写信回去江州也不算个大事儿,可恨者乃是因林皓之事,秀英心中有气,弄得心绪极是不佳,又害起喜来。亏得秀英牢记着前些年流过那个孩子,忍着不去生这闲气,又禁了下人之口,不许叫出去胡言乱语。
洪谦所虑者有一条,今年乃是大比之年,林皓之事虽不大,嚷出来却也难听。玉姐才生了儿子不多久,娘家这九曲十八拐亲戚便做出这等事体来,真个打脸。虽说亲戚已远,谁个叫程、洪两家人丁单薄再无近亲、林家便是近了呢?
若洪家铁了心要做那勋贵人家,这等“香艳绯闻”也无伤大雅,偏偏洪谦为长远计,还想要个好名声,不免就要束手束脚,特特于信写明,要个主事之人过来,免得将事情闹大,彼此面上都不好看。
且洪谦原看着林辰学得不坏,因太学,倒不必拘泥于籍贯回原籍去考试。本朝太学生若学得好时,过了考核,亦可授官,洪谦原想叫他试一试手儿,授了官儿去不去是两说,总好有个退路不是?如今若林皓做下丑事叫人知道了,林辰是他族兄弟,也要受些个牵累。
眼下事虽未发,林辰却已为林皓发愁,因林皓事,弄得魂不守舍,考试也考不好,叫洪谦唤来训了一回。洪谦越发厌恶起这林皓来了,却也只有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只等江州林家来人,好叫人带他滚回老家去!想一想,又提笔写一封信往江州,请张嘉莹并齐同知等诸姻亲,好生看管林家,但有不法事,休要看他面子,该怎生治便怎生治。
办完这些个,洪谦又去安抚秀英。秀英彼时已顺过气来,径对洪谦道:“我并不曾很生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混帐王八羔子要丢人,咱也禁不得。非是我凉薄,我怕惯着他,有事为他兜着了,日后他便要惹下大祸来,到时候咱却救他不得。岂不是那郑伯克段于鄢?”
洪谦怔忡一下,忽而笑开,日子久了,险些忘了秀英也是打小读书,只因家里家外事务繁剧,每当她是内宅妇人、专与家长里短打交代了。一笑而过,道:“我有数儿,你只管安心养胎,岳母那里,先与她说一声儿罢。甚事都瞒着她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她从别个人口里听来,又要胡乱操心,不定要如何说,你先说与她,不论她如何,总你眼下看着。”
秀英应了一声,忽地道:“要到秀才试了罢?那头珏哥读书也有些个年头儿了,他今年考是不考?”
这又是洪谦一桩要做事儿,虽与这朱家摘清了干系,却又有着与“朱沛”一分交情。朱沛“死了”,洪谦与他算是旧友,无论如何也要关切一二。先时事情已经做下,如今也须得顺着往下做。
洪谦道:“我去问问。”心内想却是,朱清已是举人,今年怕不也要再试一试?叫他中了进士,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来。这却不与秀英说了,自家肚里有个数儿便好。抽身往外处去,对秀英道:“我往书院里走一遭儿,寻了珏哥打听打听。”
秀英应了一声儿,问明他晚饭回来吃,便打发人伏侍他往城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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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洪谦带了二、三家仆,各乘马,一路打马往石渠书院里去。还未看着书院大门儿,已见那路上来来往往,行人较往日多了一倍不止。这些个行人皆着长衫,也有步行、也有乘马、也有乘驴骡,间或有车轿通过,有独个儿、也有独伴儿,还有带着书童儿。想是赴京举子,慕苏先生之名而来。
洪谦到了书院,先问苏先生现何处,闻说正叫许多举子围着,便也不去见他,径唤人寻珏哥来。珏哥近来总书院里读书,他以祖荫也可入国子监、太学,朱震却他原是霁南侯府,虽读书,却不是走科考路子,是以学得不牢靠,特将他丢与苏先生严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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