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家欢喜,洪家夫妇却有些儿凝重。
洪谦既应了玉姐,亦觉此事与其叫秀英从旁人口里知晓了,不如打自家口中知道。便与秀英说,有人说他与大理寺卿家走失儿子像来,不定会有人借此生出甚事端来,秀英若外头听了不好话,千万留意,不要冲动。
秀英脸上煞白问道:“甚叫不好话?流言何须这般郑重说与我?你究竟姓个甚?”不等洪谦回话,又道,“那日船上说,那个叫做朱沛,还前头有个婢子生了个儿子?”
洪谦*地道:“我只姓洪,是你官人,咱有一儿一女,我与旁人,并无瓜葛。你晓得这个便好。”
秀英将牙咬得咯咯响,眼儿直直望到洪谦眼底:“你与我赌个咒来。你总须与我说个实话,我好有个数儿,休教我这头攀高儿,你那头将梯儿撤了。却才你说只姓洪来,可要说实了。我便与你舍出脸来,也要护这家里停当。”
洪谦道:“我自有主意,你不须与人撕打。”
秀英冷笑道:“你懂甚?先头船上我说、玉姐说,你道是过耳秋风哩?女人嘴里是狠毒,管你有影没影!若那家继母个贤良人儿又出头,死咬长你一辈儿,打杀你,她也止徒三年,何况骂几句儿?这合家上来还要脸不要了?玉姐往后婆家如何立足?金哥怎能说得媳妇?”
洪谦道:“她是朱家人,我自姓洪,家下祖先你过年也拜来。”说完,便一撩衣摆,直个与她赌个誓。秀英听他说:“若姓朱来,管教身败名裂。”忍不得,吞声而泣。她与玉姐一般,心里也有计较,十余年夫妻、父女,略上上心,也知洪谦模样儿不大对了。他又是北地逃往江州,平日里举止也与旁人不同。京城大街小巷恁熟,官话说得恁好。
秀英哭完,却将洪谦搂将起来:“狠心贼,你吃了多少苦头儿?”
洪谦道:“我何曾吃过苦了?不早了,安歇罢。”
谁个也不曾说洪谦究竟是不是朱沛,此言却是不可宣诸口。
两个一夜也不曾睡好,秀英起来又要与洪谦打点些银钱等,却是要送江州不第同乡返程。同科另一考中授了一处远州里做个下县县令,先回家报喜,搬取家眷赴任,也要回乡。洪谦去送一回。盛凯此番未中,洪谦也说他:“你还年轻,不要气馁,来年再战一回。”
盛凯低声应了,立誓下回入京,必要考个好名次。
洪谦回来一切照旧,该吃时吃、当睡时睡,仿佛不曾知晓外头有流言一般,秀英也稳重起来,又要与苏、郦两家说合,却是自家使袁妈妈做好酒菜,道是江州风味,请苏夫人品尝。苏夫人来时,是苏平护送来,那头申氏也带着六姐、九哥来看亲家。两家打个照面儿,风评自不用说,一看人物,彼此满意,便有了八分了。其次便是寻官媒,写庚帖儿,又谢秀英等,端是喜气。
家里头太平了,外头却又不太平。原本因科考而平息流言,又兴起来。起因却是齐王家,齐王原是不信赵王命硬,不料他嫡长子骑马时摔断了脖子,不免疑神疑鬼起来。又有真一道人死死咬住他算不曾错,死活不肯砸了招牌。齐王止此一子,为叫王妃生出嫡长子来,齐王前头连生了三个闺女,才硬生出这儿子来。伤心之意,无法言表。
淑妃唯此一孙,原知这赵王是要做冤死鬼,哪料孙子死了,淑妃竟渐信了是赵王妨克,宫中流言日盛。李才人不得已自缢,遗书为赵王辩白,似应了赵王命硬之说。
正经读书人是不信,太学生又联名上表,不料皇太后却突临官家面前。官家此生,怕皇太后,真个“畏惧”,他原是先帝庶子,本想做个太平王爷,哪怕兄弟们一团混乱之后,皇太后亲将他送入东宫。又严加管教,官家年幼时,皇太后还做皇后,宫中便极有威严。他初入东宫,略宠几个孺人宫女,皇太后说他不好沉缅女色,活鸠杀数人,官家自年轻时起,便怕她。凡事无论对错,皇太后脸一板,官家腿便有些儿颤——打小儿叫她吓着了。
皇太后突临面前:“怎地我看重谁,便要弄走谁么?官家好孝心!”官家便不敢应了太学生“逐妖人真一出京”之请,只得将这折子扣下了。
说也怪,官家怪皇太后,朝臣却不怕。打头阵却是洪谦,御史也不说甚流言,也不说甚妖人,却拿一味药材来说事,其表节略曰:“《世说》有云桓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猿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是qín_shòu亦有天伦之情也。[1]桓温,谋篡之臣,尚存怜悯之心。今闻宫中妇人却食鹿胎以为养颜,捕其母,挖腹取胎,何其忍也?臣实不忍听!既忍做此事,有何不忍做?女有四德,德言功容,德为先,容末,请皇太后、皇后,为天下表率,休要如此不仁不慈。”
一字不提京中乱局,不说太子薨逝、赵王遇诬,却将皇太后与皇后脸皮撕了往地上狠踩。便是钟慎这等起家御史,外头厮混一圈儿,复掌了御史台,也要说洪谦这手,委实刻骨。本章既上,顷刻满京皆闻。赵王口中念着:“既忍做此事,有何不忍做?”不由流下泪来。“不仁不慈”之语,是叫许多人念口里,谁个不知真一是得皇太后青眼之人?
宫中皇太后、皇后等无奈,只得颁下懿命,宫中禁鹿胎。鹿胎此物,确有养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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