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郦家,先撒谷豆,牵巾而入。人交拜天地,送入洞房。这房儿是九哥原居,并不甚大,内里铺陈一,先是洪家亦遣人来铺房。又要撒帐,唱那撒帐歌,不外是求子孙繁息、家下和睦一类,其词不能一一记数。又合髻,将两人头发各剪下一绺来,结作同心结,以作信物。虽则大儒讥合髻之仪,然上自公卿、下至黎庶,颇有人信之。玉姐九哥两个,却是内心颇喜,饮那交杯酒,也似饮蜜般甘甜。
礼毕,九哥往外与客饮酒道谢,玉姐坐于内,颇不自安。郦家她是极熟,晚间之事,她却不甚熟。秀英算得泼辣女子了,与女儿说这闺房之事,比寻常母亲也略露骨些。盖因洪谦叫她多教一些儿,既说得多了,玉姐颊上便烧了起来。
亏得郦家上下人等与她都好,六姐、七姐来相陪,又有江州老乡七娘、八娘,皆感去年成婚时洪家看顾之德,与她解围。此时为顺,嫁娘总要羞涩些儿好,纵有如人有一二酸话,也叫她们挡了去。
外头九哥亦如是,他兄弟九个,堂兄弟无数,不须另拉旁人,足以挡那四面八方来酒水了。到这时,吴王妃也须说:“还是兄弟多些个好。”全忘了吴王生这许多子女,子又有子、子又有孙,为愁如何养这许多人时火气了。
一场婚事,开始并非小夫妇二人,却是秀英与申氏,秀英这头,双喜临门,一则嫁女、一则有孕,家内招呼人时,也每扶着腰。霁南侯夫人韩氏看了,肚内暗笑:慈宫怕要气坏了罢?
申氏却是开心,一辈子只养了一个儿子,若不能亲为他操持娶妻,必是一件憾事。纵知这儿子留不住了,抢着娶进这个儿媳妇,她心里也是意。倒要谢一谢慈宫了,不是她横生枝节与了这上佳借口,申氏也不好这抢着出手,恐这辈子也喝不得亲生子媳妇茶了,岂不遗憾?这一番非止如愿,还要赚上“有信有义”、“不畏强权”好名声儿,也是为玉姐张目,申氏心中之喜实要压过儿子将要变作旁人家之痛。
凡来之客都是肚里有数,谁个这会儿不怀好意闹个不痛呢?纵有,也要叫周遭想巴结给按下去了。九哥今日酒并不多,宾客们也极有眼色,瞅着差不多了,便自行散去。申氏看九哥脸上红着,步子还算稳当,犹不放心,唤人与他打水洗脸,又叫他漱口,含片鸡舌香,才放他去洞房。
房儿里玉姐床上坐了,来女宾早走了,六姐、七姐等得了消息,也各离去,留玉姐与府内几个等九哥到来。玉姐心下忐忑,却不知九哥比她还忐忑,一颗心,既紧张又期待。此等境况,九哥梦里不知梦过几回,此时犹恐是梦中。力定了定神儿,九哥大步往房儿里去。这气势,不似婚洞房,却好似要征战沙场,抑或是步入考场。
申氏家教得好,不许儿子们与婢女胡来,一是防婚前生子名声有碍,二是恐年纪沉缅坏了品性,是怕庶孙生得多了养不过来,拖穷一家子。九哥这婚事又仓促,不及细教,推与郦玉堂父子几人。父子几个一商议,也不好叫他往行院里去,欲要与他婢子,他又死活不要。唬得父子几个道他“不行”,连连逼问。
九哥叫逼得窘迫,怒道:“我与我娘子成亲,干婢子何事?”郦玉堂目瞪口呆,只得塞他几本春册,又将各自秘藏一些个物件儿暂件与九哥赏玩,各人各有嘱咐,无非是些个男人间说下流话。九哥不好意思,脸板得紧,耳朵却竖了起来,一连几日,天黑了便卧房内点起灯来,揣摩那周公之礼。
今日九哥与自己打气,必要……咳咳。不想步子太坚定,将房内玉姐惊着了:“这是怎了?”九哥看玉姐脸儿,愈发扭手扭脚不知要怎生是好了,硬着头皮,往前一步,坐她身侧,鼓劲儿将她手儿握住了。玉姐扭脸儿看他,九哥正看着她,四目相对,玉姐低头一笑。九哥看她姣美侧脸,喉头抖动,忍不住揽她入怀。
玉姐待要挣扎,九哥也不放手,两个好似游戏一般你来我往,身上都升起股燥热来。九哥终于开口道:“好娘子,我盼了好些年、梦了好些年了。”
玉姐将眼儿斜眼,眉梢眼角满是情意,九哥凑过脸去……
红烛高烧,鸳帐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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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两个不敢久睡,九哥固志得意满,玉姐亦情意无限——只身上有些儿酸软,却也忍羞起身,嗔着瞪了也不恼,只管傻乐。
奉茶时,郦玉堂与申氏高坐,都喜不。身前放两拜垫,婚夫妇来拜。玉姐改口极,也不叫阿翁阿家,“爹”、“娘”二字咬得清楚响脆,申氏心中欢喜无限。奉茶毕,又与兄嫂见礼,玉姐丝毫不以将来前程等等自矜,兄嫂等皆喜。九哥见状,心里便爱她。申氏见她那十余年不爱笑儿子望向玉姐时眉目便含情、口角便含笑,反欣慰:她非敬爱他不能这般和气讲理,他非信重她不能如此心地和软。两个一道往那处去,便好同心同德。
思及此,心又酸楚,往“那处”去后,九哥便不好叫自家娘,只好叫“婶子”了。
那头玉姐见礼毕,强撑往厨下,与公婆一家做几样小菜,又来侍奉申氏用饭。大娘笑道:“妇头一日,可好辛苦了,我们便好躲个懒儿。”申氏也说:“往后不用这般,咱家不用这些个虚礼儿,你与九哥过得好,便甚都好。”玉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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